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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过哪个乡镇卫生院要“高度自治”、脱离卫生计生行政部门的领导和监管吗？恐怕闻所未闻！然而，这一奇葩事件，就发生在河北省邯郸市冀南新区林坛镇中心卫生院，领导和策划卫生院“高度自治”的，正是已被上级主管部门免职并调离的该院原院长李明文。
位于邯郸市主城区西南部的林坛镇，是一个面积不到50平方公里、人口仅有3万佘人的小镇，原本隶属于磁县。2016年10月，邯郸市行政区划进行调整后，林坛镇划归邯郸市冀南新区。林坛镇中心卫生院“首创”事业单位“高度自治”正式启动后，这一颇具“前卫”性质的信息，在冀南新区引起轩然大波，立即引起了密切关注“改革新动态”人们的浓厚兴趣……
“高度自治”风波的由来
民主与法制社记者在这条传播于微信群里的信息中看到，2018年4月8日，林坛镇中心卫生院召开了“高度自治”启动大会。会上， “镇卫生院全体人员一致舉手表决通过”了“高度自治”行动方案并正式启动。这是否意味着事业单位“高度自治”的“新型模式”，已经在林坛镇卫生院开了“先河”呢？
在这条信息的文字性说明中，有如下一些表述： “林坛镇中心卫生院是冀南新区不可分离的一部分。我院实行高度自治是有限的，是在不改变冀南新区党工委、管委会及社会事务管理局领导的前提下，增强卫生院的自主性，改变完全依附新区卫计局的状况，使之真正正常运转起来！”
在该信息同时配发的照片中，记者注意到：会场悬挂的大幅红色会标上，书写着“林坛卫生院高度自治启动大会”的字样，同时会上还现场为卫生院职工们补发了2016年绩效工资，并举行了“高度自治”举手表决通过的仪式。会场图片显示，会议桌子上摆放着十几沓面值100元和几沓50元的人民币，显得非常刺激。出席会议的职工们数着手中的钞票，个个显得喜气洋洋、神情舒畅，呈现出一派“高度自治，团结一心干好工作”的欢快景象。
看了这条颇为吸引眼球的信息后，记者心中泛起了层层疑惑的涟漪：林坛中心卫生院实施“高度自治”的举动，莫非是一种“改革创新”的新探索和新尝试吗？难道冀南新区已经开启新一轮改革的“破冰”之旅，正在独辟蹊径、 “勇闯禁区”？出于新闻工作者的职业敏感，记者决定对此展开调查，一探究竟。
卫生院启动“自治”的“苦衷”
4月10日上午，记者来到林坛中心卫生院采访时，本该离任的院长李明文正在主持召开全体人员会议。待结束会议后，李明文回到悬挂有“院长”标牌的办公室里接受了记者采访。
采访刚一开始，记者提出的“想要采访一下李院长”的话题便被对方打断，李明文称： “我现在已经不是院长了，只是林坛卫生院一名成员。”当记者对此颇感讶异和不解的时候，李明文向记者倾吐了自己的一些苦衷。
据李明文讲述，4月4日，他已经被冀南新区卫计局调到花官营乡卫生院担任院长了，但是由于其本人对此次人事调整心存芥蒂，所以他对记者明确表示自己“已经不打算去上任了”。对于记者提出的其为何目前仍在卫生院主持工作等问题时，李明文回应说，这主要因为：一是自己还未看到任命调整的正式文件；二是没见到新院长前来赴任；三是自己在林坛卫生院工作的十多年中，先后为卫生院的多种基础建没自掏腰包垫付了20余万元资金，而这部分资金属于卫生院对自己的欠款，为此自己只有在讨回欠款的情况下，才会选择离开卫生院。至于自己目前是在以何种身份主持院内工作，李明文模棱两可地说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属于摇摆不定，职工认为我是院长我就是院长，职工不承认我是院长，我就是一个普通员工”。他还表示，冀南新区卫计局作出的人事调整决定，不符合程序规范。至于具体存在什么“不规范”的问题，李明文说自己也不太清楚，暂时无法作出确切的回复。
对于记者提出的“为何要在卫生院实行‘高度自治…的问题，李明文的说法是，这实在是一种被逼无奈下的选择。近半年来，卫生院冬季取暖用的燃料款、化验没备款、试剂款以及新安装的中央空调款等近30笔约70万元的费用支出至今未批，2016年度的绩效工资也是催要无果，卫生院几乎所有正常的支出手续全部停止，已经面临停止运转的困境。为此，他认为卫生院只有选择高度自治，才能彻底摆脱冀南新区卫计局的“枷锁”，不再继续受制于人，进而谋求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记者注意到，在李明文的院长办公室里，的确存在新近安装中央空调的迹象。对此，记者问道，如果没有经过上级主管部门的批准，卫生院安装中央空调所需的数十万元费用又是从何而来？同时又如何能够获准通过必要的政府办公用品招标采购程序呢？李明文告诉记者，目前正在使用的中央空调，是从生产厂家赊购过来的，没有经过招标采购程序。
记者问道， “卫生院实行‘高度自治’，是否经过了上级部门的批准？既然2016年度的绩效工资并未获准下发，那么4月8日现场给职工补发的2016年绩效工资又是从何而来呢？”李明文回答说，此前他们已经向冀南新区社会事务管理局提出了关于脱离卫计局管理的申请，但尚未得到明确的回应。对于补发2016年绩效工资的来源问题，李明文的解释是，补发的绩效工资共计17万佘元，全部都是自己出资垫付的。记者深感担忧地问道，没有经过上级部门的批准就擅自为员工补发拖欠的绩效工资，难道就不担心这种垫资无法收回吗？李明文回答，待以后上级批准下发这部分绩效工资后，他会再向这些已领款人员讨回自己的垫付资金，假如其间有人执意不肯归还，他也就放弃不要了。
李明文说，自己之所以出此下策，目的就是为了挽留卫生院人心不定的员工： “在卫生院20人中，有正式编制的只有7人，其余13人属于临时人员。这些临时人员工资微薄，但他们经过长期的培训和工作后，几乎均已成为工作中的骨干。如果让这些人流失，实在是可惜呀！”李明文的惋惜与无奈，让记者也是心生嗟叹、深感同情。
卫计局解密的“高度自治”闹剧真相
为了进一步调查核实有关情况，记者随后来到了冀南新区卫计局，副局长杨智慧接受了记者采访。
当记者提出“林坛卫生院实行高度自治，新区卫计局对此持有什么态度”时，杨智慧面带诧异地回应道，这一情况自己尚不清楚，并且卫计局也未接到过林坛卫生院的任何请示或告知。杨智慧随即表示，即使这J情况已经发生，自己对此事的第一反应就是荒唐可笑。她告诉记者，林坛中心卫生院属于2011年经过医改后的事业单位，并且是由政府财政开支，具有公立医院的属性，不是私人诊所，在此情况下试问准有权力化公为私、实行“高度自治”？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所谓“高度自治”，不是一场纯粹的闹剧是什么？
对于李明文提出的自己为何继续在卫生院主持工作的三项理由，杨智慧也一一作出了回应：一是李明文是否接到任命调整的正式文件问题。杨智慧说，4月4日，林坛卫生院召开全体人员会议，会上由其当场宣布了人事调整任命，并且当时李明文也在现场。二是新任院长是否按时到任问题。杨智慧告诉记者，新区卫计局新调整任命的林坛卫生院两名正副院长分别叫葛文军和俎本超。据事后反馈回来的情况，两位正副院长4月4日前去到任时，李明文的两个儿子把住卫生院的大门，就是不肯让他们进去，并且俎本超和另一位名叫暴燕兵的原任副院长还先后数次受到谩骂和威胁。三是卫生院拖欠李明文20佘万元垫付资金问题。杨智慧说，林坛镇是在2016年10月才由磁县划归冀南新區管辖的，因此，这部分欠款即便属实，也应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并且新区卫计局需要进行核实查证后，方能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过据其所知，林坛卫生院除了房屋，其他固定资产的公有属性已经基本为空，她不知道这20佘万元的花销都投入到了哪里。
对于李明文擅自做主为职工发放绩效工资问题，杨智慧的看法是，既然从4月4日宣布新的任命之时起，李明文就已经与林坛中心卫生院脱离了关系，那么已经不是院长的李明文仍要拿出17万佘元的巨款，给职工补发拖欠的绩效工资，并且“要不回来就不要了”，一方面表明这项举动的背后，显然存在着收买人心为自己站脚助阵的图谋；另一方面，或许也只能说明：他家真是太有钱了！
在谈到为何要对李明文进行任命调整问题时，杨智慧表示，李明文在林坛卫生院已经干了十几年，而一个单位领导久在一地任职且任期太长，难免会积生多种弊端和问题。新区卫计局正是出于激活凝滞、强化管理的全局性考虑，经过局党委慎重研究并上报新区有关部门批准后，方才作出的人事调整决定，试问在此过程中，有何“不符合程序规范”的问题存在呢？
杨智慧告诉记者，对李明文的工作岗位进行调整，还有一个原因，是一直都有人对他进行举报投诉。随后，杨智慧向记者出示了分别由冀南新区纪工委、社会事务管理局等上级部门批转的上访投诉实名举报材料，其中李明文自2009年起，就将自家的一辆大众朗逸轿车，以每日80元的价格“租赁”给卫生院使用，卫生院为此不仅要支付该车在使用过程中产生的加油、保养、维修、保险等多种费用支出，而且还要每年承担2.4万元（执行中按10个月计算）的租赁费，但实际上该车几乎成了李明文的私家用车以及利用自家开办的药房垄断卫生院的处方用药等，医院职工对此虽然心生不满，却也只能是隐忍作罢，敢怒不敢言。
对于安装中央空调没有通过政府招标采购问题，杨智慧通过电话问洵后答复，此事没有经过卫计局的审批和同意，更没有履行过招标采购程序，存在着明显的违反政府财经纪律问题。
截至发稿时，记者接到爆料称，4月11日上午，新任院长、副院长再次到林坛卫生院上任时，其驾驶的车辆被划。
发生在林坛中心卫生院的“高度自治”事件，原本让人以为是一种“管理体制实现突破”的“创新”之举，孰料经过调查揭示出的真相却是一场近乎哗众取宠的荒诞闹剧，记者在颇感失望之佘，不由得想起了元代高明的《琵琶记》中的戏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任何形式的机制创新和探索，如果不是秉持公心走正道，而是假道伐虢、假公济私，最终的结果恐怕也只能是碰壁南墙、害人害己，沦为一场“为他人笑”的滑稽闹剧罢了。
截至发稿时，翼南新区纪工委和有关部门已组成调查组，对该事件展开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