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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口上的货车司机

文员实习报告 时间:2022-04-18 10:29:42

昏黄的路灯在身后飞速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夜色被货车的大灯轻轻划开,又迅速縫合。进入昆明境内后有一段狭窄的山路,道路逐渐崎岖起来,王朝才已经连续开车八个小时,夜深了,沿途只能听见车轮轰隆隆的声音。

“又是重阳夜,眼睛涩得遭不住。”10月8日凌晨3点,王朝才终于到达服务区,匆忙咽下两碗泡面后便在车中沉沉睡去。这样的状态他早已习以为常,除了过年,其他节日基本都在驾驶室度过。

两天之后,无锡高架桥发生桥面侧翻,造成3死2伤,原因初步分析为车辆超载。初中就辍学的王朝才虽然没有看新闻的习惯,却也零零散散听说了这起轰动全国的大事件,感受到该事件带来的影响。

“检查更严了,罚款也更‘狠’。”王朝才说,“大家都在骂超载,但现实情况是,如果按照正常的载重,扣除路费油费我们可能还要倒贴,啷个养家糊口呢?”

疲劳,孤独与凶险

——几名货车司机的公路人生

从会东县装沙上路,经过东川,拉到昆明卸货,再装上水泥返回西昌,一个月内,王朝才要在凉山和昆明之间来回跑个四五趟。有时他觉得,自己的工作就是两点一线,不断装货,运货,卸货,再装货。

王朝才身材敦实,皮肤黝黑,脸上爬着两道未修剪过的粗眉,司机们都叫他“老王”。老王其实不老,也才三十多岁,出生于凉山会东县新街镇的一个农村。家里条件不好,早些年,小王初中没上完就出来打工,“21岁才能拿驾照,这之前,我跟着师傅跑了三年,没想到一转眼,十多年就过去了。”

漫长的送货途中,无聊和劳累成了最大的敌人,司机总得变着花样儿打发单调的时光。王朝才的办法是嗑瓜子,走一路嗑一路,往往到了服务区,脚下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瓜子壳儿。遇到爬坡上坎,车速慢,他还会逮住机会看会儿电视。“这么干确实危险,但不看困得慌,实在受不了,我还抽自己耳光。”

相比年轻人的冲劲儿,已经五十多岁的老司机姚永成则感慨,“自己万事还是稳妥起见。如果困了,就干脆找个安全的地方睡一会儿。”随着年纪见长,老姚能隐隐感觉到身体机能的下降。五年前,他从长途换到短途,虽然每个月少挣两三千块钱,但总归是轻松些。

无聊和劳累可以消遣,内心的孤独却无处安放。“货车司机常年在外面飘,找对象是‘老大难’,身边不少同行都是单身……”四年前,因为聚少离多,老王的媳妇最终还是离开了,留下3岁的女儿。他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谈个朋友”,但“一直在路上飘,要遇到合适的,哪有这么容易?”

不期而至的意外给行业增添了一份凶险。六年前,老王曾和死神擦肩而过。当时他和朋友分别开着两辆货车在公路上疾驰,迎面的岔路口忽然冲出一辆小汽车,开在前方的朋友急忙刹车,自己避让不及,径直撞了上去。

“那一瞬间,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脑子里闪现的全是家人的脸。”老王回忆道。由于车速过快,整个驾驶室狠狠撞向了前车的货箱,像瞬间被压扁的易拉罐,方向盘歪到了副驾驶,到处是玻璃碎片。万幸的是,夹在变形驾驶室里的自己竟然安然无恙。

“这样的事故天天都在眼皮底下发生,但不是谁都有我的运气。”老王记得,身边一个开水泥罐机的朋友,在弯道上撞上了一个小货车,当场就没救了。

“又累,又不安全。”姚永成总结道,他说,自己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年轻时选择开车拉货。也并非没考虑转行,几年前他曾通过朋友介绍进厂做事儿,但自己只会开车,手脚不麻利,最后还是选择回来。“别的也不会。不干这个,又能干什么呢?”

越罚越超,越超越罚

——已成“无奈闭环”?

车上的电子表数字已经跳过24点,新的一天开始了。老王打了一串长长的哈欠,从车后的床垫缓慢爬起来,拳头撑着脑袋,右手扶着方向盘继续开车。

提前开到关卡前,等到夜里十二点交警下班再过关,是不少货车司机逃避超载检查的手段。趁堵车或者节假日时蒙混过关也是办法,这些时候,交警一般不会查车,或是查得相对敷衍。老王告诉记者,超载司机一般都不会走高速,而是走国道、省道等城边小道,这样既不用交高额的高速费,万一被交警逮到,有时候交点儿罚款也能通过。

“交罚款最常见。”老王晒出了手机的罚款记录,两个月内有8笔,从50元到800元不等。他回忆,早些年,云南这边会设超限检测站,根据超载吨数扣钱。“如果要票据就收500,不要就200,基本上不会扣分。票据正不正规我们也不清楚,人放行就成。”

在姚永成看来,和交警搞好关系会顺利得多。前些年在川南某地,因为违章,姚永成被开了罚单。“一般24小时只能开一张,但那天我已经是第二张了,他们简直不为我们考虑。”感到委屈的姚永成第一次和交警吵了起来。然而冷静下来后,他还是低头认错,找熟人帮忙说情,最后车子被扣了三天,罚款500。“不然我这属于阻碍执法,扣的时间会更长,罚款也更多。”

“为了节省体力,有的司机选择搭伙开车,但两人搭伙,人工成本又是一项支出,我硬是一个人开下来了。”老王曾创下连续三十个小时没合眼的记录,一天连开十五六个小时是常规操作,而这样的情况在长途司机中时有发生,虽然远超疲劳驾驶(连续驾车四小时)的标准,但当时“为了赶时间,货主等到要货,只想着得按时给人送到,回头看其实危险又违法。”

超时往往伴随着超速。姚永成毫不避讳地说,“往返路线都熟,哪里安了监控,哪里没得,我们司机一清二楚……所以没监控的地方大家都会稍稍提速,等到了有摄像头的位置,再把速度降下来,这样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超时、超速、超载,成了埋在长途货车司机身边的不定时炸弹,稍不注意就会导致危险发生。但在他们看来,这些行为背后也有不得已。“如果不超,几乎挣不着钱。”就拿超载来说,老王拿自己举例,他开的卡车标准是36吨,除去车身的11吨,每次能载重24吨,一吨收费120元,往返油钱就得1000来块。还没算通行费、人力成本。也就是说,在不超的情况下,这几乎是一桩赔钱买卖。老王坦言,实际经营中,通常会超载50%左右,除了路上的开支,从昆明到西昌,能剩两三千块钱。

另一方面,则是市场上的无序竞争压低了运价,货主都想便宜而快速地将货物运送到目的地,别人一趟车超下载就能运完,合规运输则要两三趟。因而为了抢占市场,选择超载、超速、超时运输,在某些大货车司机看来是一个不合法但更合“钱理”的选择。在这种市场环境下,特别是中国大货车司机充足的环境下,恶性竞争一旦开头就难以遏制。而有些大货车制造商和改装厂又非常自觉地“跟进市场”,提供一条龙式的超载改装服务,最终造成的局面是,不少大货车司机只能冒着种种危险拿货,越罚越超,越超越罚。

“如果能挣到钱,谁还愿意赌上性命呢?”姚永成说。

严管重罚只是开始

——如何才能“不超也赚”?

“以前开车老犯困,天天都想睡个饱,现在吃了睡、睡了吃,反倒觉得跑在路上舒服。”在重庆郊区某停车场,密密麻麻停着不少“大块头”,货箱空空如也,吆五喝六的打牌声从里间传来。姚永成说,“大家宁愿摆起耍也不装货,没搞头。”

无锡塌桥事件发生后,各地曝光治超风暴新闻陡然多了起来,整个货运圈陷入风声鹤唳式的紧张。老王手机上,一条来自省交通厅10月13日的信息显示:对于货车超载百分之五十的,司机罚款1000元、扣6分;超载百分之五十以上百分百以下的,扣12分并降级处理,司机罚款2000元~5000元……依此类推,超得越多,罚得越狠,惩罚力度空前。

重罚之下,经常超载的很多司机自觉不再超载:“刚出事儿,谁会顶风作案啊?原先的一车货改三次拉。”

停工观望的人也不在少数。“大家都在盼着运费往上涨点儿,不然这么下去,只有卖车回家休息了。”老王忧心忡忡,自己赖以为生的出路,眼下一片迷雾。要说委屈也是有的:“怎么出事儿就让司机一个人背锅呢?”

“一些地方长期对超载交罚款了事,这其实是对超载的纵容,也加剧了货运圈恶性降低价格的竞争。”尽管货车司机没时间关注新闻,但关于无锡事件铺天盖地的讨论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大家面前。

姚永成记得,电视上的专家曾讲过,“大货车超载,更根本的源头是市场环境的逼迫,只有从源头上‘解放’大货车司机,将竞争引入良性,才能避免这类事情的反复发生。”他对此表示认同。

事实上,“罚款只是第一步,接下来需要更深层的治本举措。尤其是在监管环节,执法部门不能仅仅停留在对驾驶人进行罚款和车辆的扣留,应当加大对货车企业、货主等上下游相关方的审查处罚力度,从全链条、各环节入手,让货车超载没有法外之地。”

而货车司机们关心的还很多,“收費公路收费到期后,应当降低费用嘛。”此外,加强治超监管,让师傅们更安心,也是他们讨论的话题。

专家们还有不少观点,“击中”了他们。“监管应当走到运输的源头中去,千万不能成为事后诸葛,等货车在路上跑起来再截停,就已经有了不小的风险。而这样的风险,往往是我们司机无力承担的。”

如今,姚永成们还处于赋闲状态,焦虑中带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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