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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的面目

安全自查报告 时间:2022-02-07 10:11:24

山东曲阜于孔子诞辰2555周年之际,举行了规模空前的祭孔仪式,来自世界各国的参礼团和海内外华人代表躬逢盛典。大典上,新造的孔子铜像首次亮相。媒体也顺势强调:“孔子真面目今天复原”,这是人们“第一次见到中国儒学祖师爷孔子最真实的长相”。

笔者心中疑窦顿生。除了孔丘的家人、亲戚、乡邻、朋友、弟子和一切与他打过交道的人,以及与他同时代并有幸一睹其尊容的人之外,还有谁见过孔子的“真面目”?还有谁有资格谈“孔子最真实的长相”?就算是见过孔子的人,怕也没有谁讲清了他的模样。而作为二千五百年后的今人,又如何来判定其“最真实的长相”呢?即使是跟孔子朝夕相处的几个最亲近的弟子,对他们老师的相貌也鲜有描述,《论语》中也只有寥寥数笔堪称“素描”的文字:“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等等。但上述几笔并非写孔子的面目,而只不过是描述了他的神情、仪态、举止。现今,一座符合先哲“真面目”的“相貌堂堂”的新铜像出世了,未知孔子像“旧貌换新颜”的依据何在?

对此,曲阜孔子研究院副院长兼孔子的第75世传人孔祥林先生及其同道学者自有道理,“我们的复原有历史根据”,孔祥林在电话里兴致勃勃地对采访者说:

“《史记·孔子世家》里描述孔子和尧、皋陶长得很像,虽然没有进一步描述他们的长相,但就凭着和古帝名神相似,他的形象应该不错,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

“……应该不错……”这是在说理吗?试问,尧和皋陶又是什么模样?凭什么说与他们长得相似就应该是美男子?这与其说是“历史根据”,不如说是想当然。

既然谈到《史记·孔子世家》,那就查查…《史记·孔子世家》吧,看看文中那段所谓“描述孔子和尧、皋陶长得很像”的话究竟是怎么说的。原文如下: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这段话用白话文来阐释,意思就是:

“孔子到郑国,与弟子们走散了。孔子独自站在外城的东门。郑国有人对子贡说:‘东门有个人,他的额头像尧,他的脖颈像皋陶,他的肩膀像子产,然而从腰部以下比大禹短了三寸,憔悴、狼狈得像一只丧家狗。’子贡把这些话如实告诉了孔子。孔子高兴地笑着说:‘他议论我的相貌,那是微不足道的事。至于说我像只丧家狗,确是这样啊,确是这样啊!’”

这里何曾有一点“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形象的影子?这到底是在言美,还是在道丑?纵然孔子身上某些“零部件”分别与尧、皋陶、子产长得相似,那又管什么用?惟有整体和谐,才谈得上美。从《史记·孔子世家》中找“孔子是美男子”的“历史根据”,纯属扯淡。而恰恰是在《史记·孔子世家》中,有关于孔子头部形貌的“画龙点睛”的一笔:“生而首上圩顶,故因名曰丘云。”(王充《论衡·讲瑞》中的“孔子反宇”说是的同样的意思)也就是说,他生下来头顶中央就凹陷,而四周隆起,所以起名叫丘。头顶中间低而四旁高,这符合哪一家的美男子标准?

当然,司马迁对孔子形貌的描述也只是根据传说,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即使这位大手笔真把孔子写成俊男帅哥,也未必就能成为当下重新塑像的理由。何况,《史记·孔子世家》中给孔子绘形状貌的文字与孔祥林先生的“历史根据”大相径庭。

作为“圣人”后裔的孔祥林先生,“为了复原祖先的真实面容,忙活了几十年”,精神洵属可嘉。之所以这等执著,主要因由是原来的孔子像“简直太不雅观了”:眼、耳、口、鼻七窍皆“漏风”。这也就是古人所言的“七露”或“七陋”的异相了:“眼露白,耳露轮,口露齿,鼻露孔”。孔先生每次看到类似的先祖像,都很窝火,认为“简直是对先人的侮辱”。他将这归咎于后世对孔子相貌的“神化”。我不大相信包括司马迁、王充在内的古人对孔子形貌的刻画,对后人臆想和神化孔子的外貌不以为然。但我也不赞成孔祥林先生在“复原”问题上一面借“古帝名神”的光,一面又反对神化。

面呈“七露”,这确实挺难说是孔子的真面目,孔先生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但也无须据此以新(像)换旧。要知道,历代尊孔,遗下的孔子的画像、塑像、石刻不知凡几,且大都貌态各异,即便是珍藏于曲阜的多幅孔子画像,形貌也不尽相同,几乎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或几个孔子的形象。远的不提,就说在下吧,半个世纪以来,已有好几种孔子像“陪伴”过我,有的迄今仍在“陪伴”。其中印象较深的,起码有三幅:第一幅,印在我念小学时用的铁皮铅笔盒上,上面孔老夫子的相貌一点也不奇特,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第二幅,在我的集邮册内,这是一枚已泛黄发脆的中华民国早期的邮票,面值“伍佰圆”,放大镜下,上面的孔子像仪容端庄,若有所思;第三幅,手头这本由衢州孔子学术研究会编印的袖珍《论语》,扉页是唐朝“画圣”吴道之所绘“孔子行教像”之刻石摹像,相貌的确有点怪异,然其并非俱合“七陋”,而且此像自问世以来“认可度”颇高。你说,这世上该有多少“至圣先师”的像啊!当前,有人在孔子老家竖起他的新铜像,意图恢复和确定其“真实”的面目,这是不是要定孔子像于一尊,但你定得了吗?多了一种新的像,其实也无妨,可以与其他像并存,聊备一格嘛。只是莫存以一像顶替众像的念头,像的多元化无伤大雅,且已融入历史的积淀,谁也消解不了,也大可不必消解。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这是孔子自己说的。他老人家是有过教训的,故而看问题较其后人理智。

国人继承的是孔夫子留下的那份丰厚而珍贵的文化遗产,而不是他的相貌。作为外表的孔子的面貌究竟如何,实际上无关紧要。那么,我们还要不要复原先哲的真实面目呢?要。但并非复原形而下的体貌,而应复原他老人家的另一种面目——学说面目、思想面目、精神面目。此乃形而上的道,咱们认识清楚了没有?孔子身后,从古到今,每一个时代推崇孔子的人都在利用孔子,利用孔子的思想、学说。每一个朝代的统治者和学者也都在有意无意地歪曲或打扮孔子,从中塞进各自的私货。结果呢,“各时代有各时代的孔子”(顾颉刚语),伪孔子的名单是可以开出长长一大串的。

事理已不难明白,复原孔子的本来面目,实非体貌上的重塑,而要着眼于对孔子学术思想的爬梳剔抉,廓清历史的迷雾,尽量地剥除、刮去种种强加和黏附于孔子身上的东西,并把属于孔子的还给孔子(无论积极的还是消极的),这样才能还原孔子的真实面目,这才是值当去做的工作。

(摘自《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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