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标题看着古怪。门怎么可以腐败呢?因为门后藏着人,所以门也会腐败。
现在人们一提腐败,总习惯往上看,仿佛非大案、要案就不算腐败了。可我却对此不以为然,特大、巨大腐败要时时铲除,可随时随地在身边发生的种种小腐败,也应该花大力气去消除。因为它们更直接连带着基层民生。此外,腐败还会带有很大的传染性,包括对我自己。社会上腐败现象到处出现,因此每个人活在其中,都很难说谁就能完全洁身自好,出污泥而不染,让自己活得像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近几年之间,各大城市都在到处盖楼盘,房地产商们早就发财发得顺着皮带往下流油。当然更多的房子都不是眼光朝下为“经济适用”所盖的,而是处处表面豪华可内部又质量问题不断。在北京的所谓高档楼盘当中,什么“帝景”、“富苑”、“侯宅”、“雅居”之类的名称比比皆见。宣传标语更是张贴得完全没谱了,什么“蓬皮杜的结构,枫丹白露的风骨”、“温哥华的情调,上流社会的享受”。到处见到这些豪词大话满天飞,似乎全民都已暴富到要一步到位去上天堂了。可问题是,人家做“瓮”,并没有请我进入,而是自己经不住诱惑,在当够了穷人之后,我也一定要踮足脚跟、勒紧腰带、砸锅卖铁,非要让生活出个驴粪蛋——表面光来!
现在全面回忆起我充富硬撑买大房子的经历,也真可谓是往事不堪回首。之后问题迭出,苦叹自己却已成瓮中之小鳖了。
我之前攥紧半生的血汗钱,选中的北京城东的一处所谓高尚住宅区,那名字起得诗意得很,叫“东润枫景”。未交订金看楼盘时,只见楼群围绕之间,假山绿树花簇一新、小桥流水潺潺。再加售楼处小姐巧舌如簧把“枫景”楼房夸如“麻子跳伞——天花乱坠”。接着就开始交订金、交房钱、交各种各样钱——一切都法律严明手续齐备。当所有这些手续都已经跑遍银行、公证处等等办完之后,不但老脸蜡黄双腿打颤,而且家中历来的积蓄,也早已经是“囊中存米清可数”了。另外,因为被钱逼的,夫妻之间已经开始在日常花销的算度上,频繁吵架发生剧烈矛盾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很本能地开始省吃俭用——抽烟屁、嘬茶根、不敢打车、遇朋友的饭局就往死里噎,真叫一个“狼狈不堪的日子”!
以前靠写字、策划为生,假装清高得很,明星八卦文章不写!粗俗娱乐电视节目策划不做!这回是要买大房子了,于是什么钱都要抢着赚,各种垃圾稿到处乱投,只要给钱就写。各种乱七八糟的电视节目策划会都参加,甚至有时一天跑三个会,满嘴胡喷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什么叫世风不古,文人堕落呢?我这便是典型之例了。即使如此魔爪刀钱一般,家里的窗户上,还是像装了一个直通银行的鼓风机,有多少钱抓回家里,转眼第三天就让那个瞧不见的鼓风机全嘬进银行里去了!什么叫做“按揭”?按揭就是暗中由房地产商揭我的皮抽我的筋!就买房狂交钱的前三年,夜里不知道做过多少噩梦!内容全跟抢钱和被打劫相关。
三年时间过去,人一下老了将近10岁,总算把该交的银票全部送进房地产商的口袋里。我也终于住进了“枫景”,在很短一段时间里,自己心里居然还喜不胜收呢:我虽然脚步踉跄,却也急急忙忙“中产阶级”啦!于是见了熟悉人就狂叫咱也买下大房子了!
可不期然刚一装修,屋内迎北一面墙,仅一场小阴雨,从房顶到地面,已洇透了,接装修队告急电话,赶紧去看,民工戏问:这楼墙是纸糊的吧?我心里很替建此“高尚”住宅那家官办房地产公司脸红,没好意思作答。然后左右打电话,总算勉强堵住一面墙漏雨。可之后,每见天一阴,我就神经官能症般犯嘀咕。装修毕,南墙再安窗帘,谁知那墙之轻薄脆弱居然连钉子都挂不住,总算勉强安上了,家具沙发也全摆好。某日刚睡下,深夜里,忽听“轰隆隆”一声巨响,整面窗帘架连带窗帘已完全塌在地上。于是又报警般急找物业和装修队,于是研究多时又折腾数日,楼墙内外打螺栓加穿钉,这才算把窗帘固定住了。从此除漏雨神经官能症之外,又添一项南墙窗帘的心理焦虑。
自从窗帘装好之后,我就添了一块张国荣式的心病:轻易不敢往大窗户跟前站,一凑到窗户前边往楼下一看,就感觉地球吸引力特别大,生怕哪天自己想不开再飞翔下去!嗟呼!如此之后,取暖费、垃圾费、保安费、物业费,等等等等,却是一分不能少交。也罢,谁让我非要冒充新生“中产阶级”呢,所以自己活该!总之,既已交保安费,居住安全总有基本保证了吧?
谁知,还没住半年,又出事了。而且还事关单元门里上上下下十几层住户呢!
现在所谓“高尚”住宅区,每楼各单元都有一扇保险大门,何以“保险”?因设密码另外发卡,非刷卡不能进入。物业管理好的,除保险门外,还有专人坐在楼内盯着。可我们的楼道里自然无人盯防,可所有人进出的“保险门”却先坏了,不用刷卡,一推就开,住户可进出,闲杂人等当然也可自由出入。于是我家门把手上从此经常可见乱七八糟“应聘”、“治性病”等小广告。更有甚者,还有人上楼直接敲门推荐“化妆品”来。
于是怒不可遏,电话、面谈数次向“××东润枫景管理处北京燕侨物业管理有限公司”(名字可比门要复杂)反映。于是反复修理,时好时坏,一修就是一个季度,门勉强可以关上了。心方安下不到半月,门又坏了,推开了就不能自动关上。于是义愤填膺再反复向物业反映,这回人家口吻非常客气倒实话实说了:不但贵单元如此,几座楼各保险门,全因为当初开发商提供的门质量很差,所以都经常坏,并非您一家,“正在向上反映、向上反映,您先将就!将就!”又三个月“将就”过去,“反映”如泥牛入海,门却很不“保险”地继续坏着。而且很有意思,还在门上加一纸告示:“此门已坏!”于是请教物业:自家可以装防盗门吗?严肃答曰:不可!否则罚款!
如今我每天回家,先冲楼前“保险门”深鞠一躬,道一声:
“腐败门,您好!”再看旁边不足两米远,院墙栅栏高不足三尺,恰好我们的单元门又紧邻一冷清街道。从此,漏雨神经官能症、窗帘焦虑之外,我又添“保险门”抑郁症。
当然,我对反“腐败门”还是很有信心的,已向社会各个部门纷纷投诉反映。我还就不信了,那么多大案要案都破了,一扇小小的“腐败门”,就解决不了?
终于在“瓮”中住踏实了。居然之后还有很多像我当初要朝着“中产阶级”路上迅跑的人来向我取经:如何尽快尽好地买大房子?我对他们的回答就像当初姜文在《芙蓉镇》里对刘晓庆说的:“活着——就像牲口一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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