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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风云

换届工作报告 时间:2022-04-14 10:13:58

顾艳1981年3月开始发表作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1949年至1999年当代作家“五十杰”之一。出版长篇小说《 杭州女人》《夜上海》《疼痛的飞翔》《灵魂的舞蹈》《真情颤动》《冷酷杀手》《荻港村》等,小说集《无家可归》《艺术生涯》《九堡》等,散文集《一个人的岁月》《蜘蛛人》《岁月繁花》《到莫干山看老别墅》《欲望的火焰》《轻罗小扇》《孩子,你如此优美》等,诗集《火的雕像》《西子荷》《顾艳中英文短诗选》等,评论集《迟子建散文赏析》《陈思和评传》等。有作品被转载和入选各种版本与年度选。部分作品被译介成英、德、法、日等文字在海外发表和出版。

上部

第一章

沈鸿庆刚娶了媳妇,蜜月还没有度完,就去蒙馆给孩子们上课了。在私塾里担任教师才一年的他,给这所蒙馆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勤耕读”书屋。他家离“勤耕读”书屋只两里路,每次他都像老先生那样捧着紫茶壶去。他光光的额头后面拖着一条长辫子,走在沿河的青石板路上,冬日里凛冽的西北风呼呼地吹来,让他的鼻子冻得通红。尽管新娘子邬爱香给他编织了黑色的长长的粗毛围巾,可他却压在箱底舍不得围。

“勤耕读”书屋是临河而筑的瓦屋,但瓦屋后边有一个天井,种着冬青树、枇杷树和葡萄树。沈鸿庆总共只有七个学生。蒙学读物是《三字经》《千字文》或《幼学琼林》,但在他眼里这些传统读物,似乎已跟不上时代变化的节奏和需求。

一辆木架子板车从他身边经过,车上坐着一个年轻女人。这女人是他家附近的豆腐店老板娘。街坊邻居都叫她豆腐西施。豆腐西施见他穿着长袍夹着课本,便道:“新郎倌,你怎么不在家陪陪新娘子?一大早就往蒙馆赶,真是好先生哩,等我儿子长到六岁,一定送他来你这读书。”他本来不想理睬她,但看她拉着三四板热腾腾的豆腐出来卖,说:“留两块豆腐,给咱们家吧!”

青石板路上,每走几步路都有驴粪,那是赶早集的毛驴车留下的屎臭。沈鸿庆用手捂着鼻子,朝边上走。这时豆腐西施丢过来一句:“哪里还用你交代?你姆妈天不亮就从我的磨坊里拿走了四块豆腐呢!”她那神气,好像姆妈白拿了她的豆腐似的。

木架子板车渐渐远去了。沈鸿庆知道拉车的男人是豆腐西施的姘头。他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忽有一小男孩奔跑过来与他撞了个满怀后,又摔倒在一摊驴粪上。小男孩看着自己的布鞋和裤子都沾满了驴粪,一点儿没有英勇气概地哭了。

“别哭别哭。来,我帮你擦擦干净。”沈鸿庆从长袍口袋里取出一块大手帕,帮小男孩擦鞋面上的驴粪。这时小男孩母亲手上拿着一副大饼油条,急急匆匆地赶上来骂道:“一眨眼,就不见你人了,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你个小畜生,就会给我添乱。”母亲说着举起右手,给儿子一个耳刮子。儿子“哇哇”哭起来,母亲没有与沈鸿庆打招呼,拉起儿子的衣角就往回拖。沈鸿庆心里满怀愧疚,若不是他盯着豆腐西施的背影,小男孩就不会摔倒,也不会挨母亲的打了。

沈鸿庆蹲到河边洗手,并将擦过驴粪的手帕丢进了河里。河水翻滚着浪花,手帕像乘风破浪的船一样漂远了。沈鸿庆望着远去的船帆,突然想起去年夏天庚子事变,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仓皇出逃北京的事,不免心里像吞了苍蝇一样的屈辱和难受。国难当头,老百姓人心惶惶。他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怎么样。19岁的他,虽然已经成家立业,但和父母住在一起,家就是他的避风港。

前边就是“勤耕读”书屋了。孩子们朗朗背诵课文的声音,随着风儿传进他的耳畔。这些孩子程度不一,有的才刚识字,有的已能开笔作文了。他对孩子非常严格,如果学过的内容有不过关的学生,就会挨他的戒尺。孩子们都怕挨戒尺,但家长们却喜欢他的戒尺。尤其,徐一华的爷爷徐金荣认为小孩子不打不成器,戒尺就是最好的武器。

沈鸿庆刚进书屋,就看见徐金荣领着他的小孙子徐一华来到座位上。他转身见到他笑着说:“沈先生,徐一华不乖,你就用戒尺给我狠狠地打。”沈鸿庆没有吭声,望着他沾了不少油污的长袍前襟,以及两只污秽不堪的袖口,目送着他走出书屋去。而徐金荣在屋外听到沈先生的讲课声音,心里便踏实多了。他虽年纪大了,耳朵却是格外地灵。现在他双手反背着,走在回家的路上。冬日里,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仿佛和他一样是个迟暮的老人。

徐金荣与沈鸿庆住在一条东街上。徐金荣是看着沈鸿庆呀呀学语长大的,在他眼里,这孩子国字脸儿,双眼皮,鼻梁一挺,看上去很有做官的样子。的确,沈鸿庆比他的两个儿子都有出息多了,年纪轻轻就中秀才做上了私塾的教师。而他的大儿子徐阿宝好吃懒做,整天干着偷鸡摸狗的事。小儿子徐小宝呢,却赌博成瘾。输了钱,连家里铺上的铁锅子都拿去当废铜烂铁卖。他们家只有他的远房大侄子徐锡麟,曾经参加过山阴院试,并且被录取为县学附生。徐金荣老人常以大侄子徐锡麟为荣。一谈到大侄子徐锡麟,他的脸上就挂满笑容。

回到家里,徐金荣也就是回到了他叮当响的洋铁铺。他已开了大半辈子的洋铁铺子,街上谁家的锅子漏底了都拿到他这里来修补。从前他的老伴帮他干些下手活,可现在刚五十出头的老伴,就开始病病歪歪地服药。为了省钱,他还必须给老伴上山采草药。两个女儿已出嫁,两个儿子不学好,两房媳妇窝里斗,一家大小的活口,就全靠他的洋铁铺子。

这会儿,徐金荣弯着腰准备坐下来干活,老伴从里屋捧着药罐出来对他说:“这是最后一天的药,明天没有了。”徐金荣皱了一下眉头,没有作声。老伴语气加重地说:“明天没有药了。”徐金荣不耐烦地说:“没有就没有了,没有就不吃。”老伴见徐金荣这样说,不免伤心地落泪道:“我老了,病了,你就像嫌弃一条病狗一样地嫌弃我。”

徐金荣虽然心里烦,但最容不得老伴落泪。毕竟风风雨雨、同甘共苦走过来几十年不容易,大户人家的千金嫁给他这个开洋铁铺子的,尽管没有给她挨饿受冻,可也没能给她过上好日子,心里有一份亏欠。于是,徐金荣在她的脑门上狠狠地点了一下道:“你就会哭鼻子,这辈子我就输在你的眼泪上。”

拉着木架子板车的徐金荣,宛如一条老黄牛。他要去采草药的那座山矗立在市中心,春秋时期建立绍兴城时,就以此山为城市中心了。山脚下的越王宫城仍然巍峨庄严,几棵数百年的老树就像历史老人一样见证着岁月。徐金荣最喜欢山顶上的瞭望台,他想象当年越国的士兵,该是如何警惕地注视着海湾,抵御着已经强大了的吴国的突然侵略。大约二十多分钟后,徐金荣已拉着板车穿梭在山脚下狭窄的古城区内了。吴越争霸时留下来的铁甲营、西营等地名,仿佛记载着血与火的往事。

徐金荣把板车停在山脚下,将镰刀放进竹篮内拎着上山采草药去了。他从来不走石阶上山,而是从树林中攀援而上。老伴有支气管炎、风湿病,紫花前胡、白芥子、款冬花等几种治疗支气管炎的草药几乎满山都是,他只要弯一下腰,想采多少就多少,可治疗风湿病的草药,却不是那么容易找了,尤其是黄岑、桂枝、泽兰比较难寻觅。通常徐金荣就采些车前草、金银花、蒲公英回去。

在山上的树林中穿梭,听着鸟儿们喳喳的合唱,就像听一曲交响乐一样。徐金荣的心里一下舒朗多了,仿佛那些烦恼事都从他身上消失了。他往往一上山,就有一种不想回去的感觉。有时竟然还有出家做和尚的想法,只是他毕竟是凡胎俗骨丢不下一家大小。这会儿,他已采了满满一篮的草药,连平时不容易采到的鸡血藤和泽兰也采撷了不少,大有满载而归的感觉。

下山是轻松的,徐金荣很快拉着木架子板车往回赶路。中午时分,太阳暖暖地撒在青石板路上。由于拉着板车,他的鼻子尖上冒出了细细的汗滴。车至投醪河边时,他又想起从前越国四万多武士,在此河里登船直下钱塘江,发起了古代东方最早的战争,使强大的吴国在越国强悍的山地士兵的攻击下轰然崩溃。投醪河,这古老的河啊!河边的青石板路,是他每天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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