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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海军衙门游历使眼中的西方

换届工作报告 时间:2023-06-26 13:10:27

【晚清面临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鸦片战争的隆隆炮声震撼了古老的封建帝国,从闭关锁国被迫对外开放,从农耕文明被迫面对工业文明。面对西方的挑战,开始有先行者将眼光看向了西方那些遥远的国度,开始用审视的眼光看向西方,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走出国门,奔赴西方试图探索富国强兵之道。继岳麓书社出版《走向世界丛书》,收集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先进的中国人走向世界考察西方的著作之后,本刊特设立专栏,陆续推出系列文章,以纪念这些早期走向世界、苦苦探索救国救民之道、不遗余力进行中外文化交流的先驱。】

近年来,随着北大教授王晓秋先生的《晚清中国人走向世界的一次盛举——1887年海外游历使研究》的出版,这段被湮没已久的历史往事逐渐浮出水面。这是晚清规模最大的一次派遣官员出国考察,来自不同衙门的12名海外游历使,分赴各国进行为期两年的游历考察。然而,时过数年,新成立的海军衙门也派了两位游历使出洋考察,却至今依然鲜为人知。随着凤凌《游馀仅志》被岳麓书社收入《走向世界丛书》,才逐渐揭开了神秘的面纱,为人们还原了一段尘封的历史。

光绪十六年(1890年),清朝同意海軍衙门也选派两名章京,随下届出使大臣出洋考察。海署于1893年组织了一场考试,以“中外交涉论”作为考题,时任“兵部笔帖式”的凤凌脱颖而出(另一人为“刑部副郎”彦恺)。次年3月随同出使大臣龚照瑗,游历了英、法、意、比利时四国。1897年游历差满。《游馀仅志》即记其此行经历及见闻,1904年托友人印行的刊本曾名为《游欧摘要录》,凤凌之子于民国十八年(1929年)刊行铅印本时恢复原名。

海军衙门的全称是“总理海军事务衙门”,是清朝在中法战争后新设立的一个重要机构。1885年10月12日,慈禧太后发布懿旨,指定了办理海军事务的人选;1888年,《北洋海军章程》正式制定,同年颁发“总理海军事务衙门关防”;1892年春,海军衙门新址落成,海署迁入办公。海军衙门的设立,标志着中国近代海军已成为一个独立的军种。

凤凌著《游馀仅志》

凤凌,字瑞臣,蒙古族人。《游馀仅志》是他作为海军衙门游历使考察英、法等国军工、武备学堂、造船厂等的亲历亲闻。书分上、下两卷,为1894、1895、1896三年日记的选录。其主要内容有:

“总理海军事务衙门关防”

西方军事概况

作为海军衙门派出的游历官员,自然要密切关注世界军事情况。在“四国游记·序”中,凤凌概括了“海军游历一差”的重要任务,就是要考察各海口、兵房、炮台、船坞、兵工厂、水陆武备学堂,据实写成游记。

在法国,作者参观了最大军港都隆,这里造船厂、制造军械厂、船坞、炮台,“无不具备”。他还登上最新下水的鱼雷艇参观:

旋登鱼雷一艇,系一千八百八十七年下水。船面鱼雷六具,分三截,首截装棉花火药,尖有机簧,被触即碰;中截取空气之力;后截内藏机器,能自鼓荡,尾后有轮随之转动,用气力迫之始出,能及千百迈当之远。两翼分列快枪快炮,有兵弁合计共三十五人。

他爬上高岭炮台,仔细观看炮台的设计,光绪十九年(1893年)七月初二日记:

往观高岭炮台。乘马车盘旋曲折而上,约行两点钟时,马疲不前,因步涉许久,始达山巅。上有石室数间,藏军火。瞭望台围有石墙,如天生峭壁。于内开深,筑成炮台,台上炮数尊,台名反隆。俯视深百丈,遥望仅如危巅。炮门向东北,尽防义(意)大利者。西南亦有石冈,上建高垒,仅露其半,中有院落兵房数所,可容六百馀人,东有快炮六尊,西有冲天短炮二尊。此台之南另有炮垒一座,相离不远……

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十一月初六的日记中,还特别记载了欧洲炮台如何防止军火库失事及火药受潮:

西国炮台军火,皆藏于地窖石室中。即火药库房,亦择高埠处作地窨,筑石室。工程虽巨,实鲜失事之虞,且火药不受潮湿。

两次鸦片战争英、法军队都是首先攻陷天津的大沽炮台,所以出国考察的清朝官员几乎都非常关注西方的炮台建设。

对于德、法等国全民皆兵,作者印象深刻。这些国家上至总统、王储,下至士农工商,无分贵贱,除独子及残疾外,年满二十,都要服兵役。在军中,“演习水陆各技,三年后出营,有事仍听调遣。每年分季操演二十八次,按册查点”,直到年过四十,“始免征调”。

作者对欧洲军乐很有兴趣,记道:“西国军乐,顿挫抑扬,吻合步伍。临阵对敌,众兵咸歌忘身舍死之词,以壮心志。”甚至有些妇女在家中也弹唱军乐。可惜作者没有记下军乐的歌词。

书中记载了许多西方的新式武器。法国新发明了潜水艇,光绪十九年六月初七日记:

法国制造愈奇。闻新造电气一船,能于水底行八点钟。船内置水雷、电炮,舱内只容四人。船面制有水镜,能于水中遥望,如遇敌船,对准发炮,可击破敌船之底,使之沉没。此船发炮后,即避于远处观望。今已试验矣。

英国发明了马克辛重机枪。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正月二十一日记,“往游马克辛罗登飞炮厂”:

(该厂生产的“枪式百子炮”),纯用机器,多灵捷异常,每分钟时能发五百弹。弹穿以带,置于后膛。后有机器匣,一按机关,弹若骤雨。炮身外,套铜管二,中盛水以防身热而裂,且身细而轻。炮口仅若枪口,系用活架,一人之力,可以携负。

凤凌连续试炮两次,感叹“洵当行出色”,“故近今机器快炮,咸推马克辛为最”。

意大利将铁甲船与快船的长处合二而一:

往游昂萨度船厂……所造两腰护甲穹面快船,卓尔不群。缘他国所制之快船,但于各船要害处有护甲,两翼独无。取其轻灵,以便探信,截夺商船,可与铁甲相辅而行。然遇战事,触弹即伤,非有铁甲,难济成功。昂萨度所造快船,可以权作铁甲,亦可作侦探信息之用。

欧洲各国军备竞赛愈演愈烈,武器更新换代越来越快,凤凌总结道:

西国制造军械,翻新出奇,变而加厉,要以快便致远为利……自德之克虏伯后膛巨炮一出,各国皆用其式,变法仿造,旧式之炮,皆弃弗用。机器快炮,近今皆用马克辛所制之式……

不过作者认为,要取胜仅拥有先进武器还不够,还要加强平时的军事训练,以及看人心向背:

器贵快利,尤贵训练;使器利,而用不精,亦废物耳。近比利时新枪,马克辛快炮,各国皆有,然求制胜则在平日之训练。西国教演士卒,操不必清晨,练不必校场。每于窄路或半山,随处列阵,指挥布置,宛如临敌。其习以为常,自然临事不惧。昔普法之战,普枪逊于法之毛瑟,而法反败,是知利器不如人心之足恃也。

西方科技、社会、政治情况

对于西方的新发明,作者极为关注,他记录了X光机及其在医学上的应用:

照相愈出愈奇,伦敦近设一馆,专照人之骸骨,面相形若枯髅,身手骨筋节节透露,筋肉毫无。龚明府仙洲(指驻英公使龚照瑗)久患腰骨痛,照影视之,瘠骨一节中空,医云服药可以补实,然未卜其果能否?

记录了美国新发明的电刑:

闻美国官刑,有用电气致死一法。用铜帽一顶,临刑时戴犯人之顶,帽中有孔隙,房外电箱机器一动,电气置于顶门而犯立毙,形若电击。

记录了英国设立的健身公会及健身器材:

伦敦设技艺练身公会……置有活动筋骨之机,坐于其上,以两手搬机柄,足蹈横梁摇曳之,则身前后挪移,然非用腰股以及手足全力不能运动。观其操练各技,悉如八段锦诸式。

八段锦是从北宋起便开始流传的一项健身运动,把西洋健身运动和八段锦相比附,未免不伦不类。接下来作者干脆下一断语,说西方的新发明“实中国所流传散失也”,那就荒唐可笑了。

孙中山

对于西方的市政设施,书中记载了巴黎宽阔、先进的地下排污设施,甚至能通行火车:

闻巴黎城沟极长阔,通于海,内有小船,并有火车径行。幽暗旁有电灯、煤气灯,各项总机器管及自来水之铁梯。凡城内秽水,悉入此地道,流入于海。因是,路途干洁,无存积污秽水泥之处,故不闻腥臭之气。

法国对于官员的财产申报稽查极为严格,即使是妻子的陪嫁资产也要申报:

法国有稽查订婚委员。凡文武官弁,及各制造官厂头目、注明官册之工匠,一体稽查。各员订婚之时,须呈实据,知其将娶之妻,所带嫁资,每年有若干存项利息。

法国下议院议员提议削减法国总统的薪水,由六十万万减为四十万万,“经核议经费之员驳斥”。

欧洲官员俸禄高,足以养家糊口,并且没有官位的肥瘦之别:

尝晤及西人,论及西国官禄之重。彼谓禄分等级,足资养赡,毫无馀润。所办公务,皆分内应办之事。同属一官,更无肥瘠之分,亦无请托之例。

卷下有一段对西方社会政治的概括评述性文字:

余初涉外洋,默察西国政治,其赋重,其敛厚,而能使民乐从无违叛者,大率以民之财,利民之用,认真无弊而已。究其本源,只“足食、足兵、民信”六字。方今时事多艰,条陈时务者,不外开矿、造船、修路、制器、练军诸大政,而不知讲官制、固民心为要务也。若与西国竞言武备,则船炮器械,不过步其后尘。务使一切军火,独得其奇,胜彼一着,乃可言战也。

洋务派只看到西方的船坚炮利,“而不知讲官制、固民心为要务也”,凤凌则看出西方富国强兵的本源是“足食、足兵、民信”,反映了作者对西方政治的独到见识。

晚清出国官员大多认为西方人讲诚信,作者一针见血指出,所谓西方人讲诚信,是内外有别,对内讲诚信,对外则诡诈百出:

人恒言西人以信为主,不尽然也。大凡在本国法律严甚,大小无欺。如鱼肉等类或有臭败,或分量不敷,或用私造秤斗,一被查出,立予惩处。至与他国交涉事件,谲诈多端,用意既微,使人易于忽略。若夫用兵,诈伪尤甚。

這就不是仅仅看到表象,而是能看到问题的实质和要害了。

关于孙中山伦敦蒙难事件

1896年孙中山伦敦蒙难事件,一直扑朔迷离,当时报刊报道与孙中山本人所写的《伦敦被难记》,矛盾牴牾之处甚多。而凤凌正在伦敦,又身为使馆中人,其记述有助于人们了解历史真相。

光绪二十二年九月初五日记:

李鸿章

广东人孙文号逸仙,由美国潜至伦敦。日前赴使署访同乡,偶遇翻译邓廷铿,约翌午设餐相请。饭后,即托言登楼观望,因将孙禁锢,昼夜派人看守。孙自云陈姓载之,其号尚不讳言。且坦然入室,索纸笔作字于同党,令洋仆寄送,当赐英金十镑。仆知不妥,随呈马参赞。此即总署电饬各星使访拿之人,在外国作采办军火等事。西人因查无实据,以为公罪而保护之,不许中国递回治罪。

说明孙中山是改名换姓、主动走进清王朝驻英使馆(而不是《伦敦被难记》所说的被绑架进清使馆),从而被软禁。

十八日记:

孙文被囚一事,久未了结。因防不秘,消息外出。日报谓,该人意在香港起事,有首领资格者,共计十五人,孙在其内,同党四百馀人,拟先劫粤督。并云,该人生长香港,今既被囚,英宜保护。英外部谓,孙在中国使署内,例不应究其党。昼夜在使署前后侦探,有报馆访事人及某友,几酿事端。外人咸集使署,指名索人。至晚间,星使不得已而释之。

说明孙文被囚风声走漏,报纸报道,英国外交部发表声明,英国民众包围清使馆声援孙中山。但清使馆释放孙中山是在二十九日(阳历10月23日),不知凤凌为何误记。文中引录当地报纸报道,说孙中山“该人生长香港(实则孙中山生长于广东)”,说明当时英国媒体对孙中山不太了解。

《游馀仅志》关于孙文一案的记载共六条,都是纯客观的记述,没有自己的褒贬和评论。

关于李鸿章访问欧洲的记载

1896年李鸿章赴俄贺沙皇加冕,顺途访问德、法、英、美,凤凌特别注意,选了十六则日记,涉及:中俄密约的传闻;从伦敦火车站到驻英使馆,英国并未派兵护送,而报纸报道说“傅相到英,国家已派炮兵护守,舍馆当不再受铳伤矣”,寓意李鸿章在英,不会像在上年赴日本马关谈判一样被浪人所伤;李鸿章在俄国、德国检阅军队,沙皇和德皇亲自发号施令,尤其是在俄国,接受检阅的军队多达15万人;最有意思的是,李鸿章回国时途经苏伊士运河,轮船起火,烧毁了李鸿章的一个木箱,内装棺材一具,究竟是出国时运去的,还是从俄国置办的,就不得而知了。

在游记的最后,凤凌充满激情写道:

方今海禁宏开,争尚西法。凡我华人,自强自奋,勿徒袭其外貌,要在心存君国。凡一切苟且偷安、委靡、骄奢、迁就之习,力为挽回,富强其在是矣。

如果他看到了中国今日的发展成就,在九泉之下应该可以感到欣慰了。

凤凌《游馀仅志》是一部不太常见的书。无怪乎今人研究近代海军史和海防的两部重要著作(姜鸣《龙旗飘扬的舰队——中国近代海军兴衰史》和王宏斌《晚清海防思想与制度研究》),既没有列入参考书目,亦无只言片语道及;姜鸣甚至认为,海军“衙门中的旗员,不仅不懂海军,也不懂一般军事知识”。如果读了凤凌《游馀仅志》,想必不会如此下判断。

此次出洋考察,除本书外,凤凌还著有《四国游记》,有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 石印本。至于他是否也像1887年出国的12名海外游历使一样另向朝廷写了详细的考察报告,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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