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英国著名教育社会学家Basil Bernstein提出的语码理论对语言学和教育学均产生深远的影响。随着“社会文化转向”影响的扩大，语言学研究从本身范畴的语力（force）转向社会学意义上的权利（power），语言不再是一种单纯的交际工具，而是一种象征性暴力符号，体现着社会关系。文章从话语、语码和社会关系三个方面来窥探Bernstein的社会语言学观，解释社会教育的不平等之根源；并简单介绍了其与功能语言学的密切关系。
[关键词]话语；语码；社会关系；Bernstein；功能语言学
[中图分类号]H0-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0292（2013）02-0073-03
一、 引 言
社会语言学，建立在语言学和社会学等学科理论之上的一门交叉学科，于20个世纪60年代诞生在美国，但1921年美国语言学家Edward Sapir的《语言论》已经对社会语言进行正式研究。在社会语言学发展的过程当中出现过研究重点的转向，转向可大致分为两个阶段，首先是从历时语言学研究转到共时语言学研究，接着是从语言问题转为话语问题的分析和研究。第一个阶段体现为结构主义语言学，第二个阶段体现为后结构主义符号学，尤其是符号学的话语分析在各个领域内的运用。由于“社会文化转向”之风的出现，和社会文化理论在语言习得中的提出，学者的注意力已由传统的交际上的句法结构特点和认知特点转移到了交际的社会、文化和语用能力方面。这一转向使人们的关注点从人的内在共有的语言认知机制转移到外部社会文化因素是如何影响语言习得和话语意义的社会建构及其在不同语境下的实现上。
二、 Bernstein的社会语言学观
英国当代社会语言学家Basil Bernstein是英国20世纪著名的社会语言学家、教育社会学家，国内学者陆续对其进行探究始于2000年前后。Bernstein对传统意义上的“语言能力”和“语言运用”及其与社会的关系等观点提出质疑，并从社会学的意义上进行修正和批判，其所关注的焦点从语言学范畴的语力（force）转向社会学意义上的权利（power）。这种变化超越了早期柏拉图所代表的本体论研究，与后来的以笛卡尔为代表的认识论研究框架一道确立了自己的研究取向。他的语言研究是继Ludwig Wittgenstein关于人、语言与世界之间的关系等重大问题重新定位之后，对语言本质的重新认识与定位。Bernstein从社会文化视角对语言进行深入的解读并以此阐明语言不再是一种单纯的交际工具，而是一种象征性暴力符号，具有社会化的特征。[1]
（一）话语和社会阶级
通过社会文化视角，Bernstein分析了语言在现实交际中的使用及其发展，得出这样的判断：流通在语言市场上的语言，应该称为话语，而不是语言。另外一方面，他也进一步对话语进行阐释，它不是简单句意的叠加，是一种能体现说话者的说话形式和所属社会阶层，并融入了交际情景和文化规则的一种语言。正如自杀是一种社会事实，话语也是一种社会事实。
Bernstein认为话语和阶级是有关系的。口音和方言是语言普遍存在的变异类型，其含义已经超过了单纯的地域性；它不仅仅是某人与其所处的地缘之间的联系，而且还是某人社会地位的标签。口音和方言发音的特点和句子结构具有明显的社会意义。人们平常所使用的语言之特点对于沟通能力本身没有影响，但会限制意思的表达范围。
熟练运用英语的人会从下面两组话语中判定话语者的社会地位和身份，如：
A： He done it last week.
I ain’t made it.
It was him what said it.
B： He did it last week.
I haven’t made it.
It was him that said it.
当你听到以上两类不同说法的时候，你会判断出B的社会地位比A的要高。我们凭什么作出这样的判断呢？原因在于语言中存在社会阶级方言的各种变体。我们明显看出上面这两个人说的话有语法上的差别，这就给我们判断他们的社会背景提供了明显的线索。在日常口语里，也有所谓的社会阶级方言。不同的社会集团使用不同的语言变体，以此划地为界，所以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言语集团的成员，我们就学会了根据不同的语言变体来区分说话者的社会地位，这一点很重要。
社会分化会为什么会语言产生这样的影响呢？那就是障碍（barrier）和距离（distance），是它们使社会变体与地方变体的发展产生相似的特征。方言学家通过大量的实地考察发现，地区方言的界限往往是和地理上的障碍，诸如山岭、沼泽或河流一致的。另外，两种地区方言之间在地理上距离间隔越大，在语言上也就越不相同。社会变体的变化过程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解释。某种语言特征在社会中的传播可能由于碰到了社会阶级、年龄、种族、宗教等因素的障碍而停顿下来。社会距离类似于地理上的距离，例如在社会的最高阶层开始的某种语言创新现象，假设最低的社会阶层也受到影响，它将是最后一个阶层。[2]
Bernstein把英国社会分为两类结构。在第一种类中，社会成员之间的关系是清晰和明确的；成员的身份是按照社会中约定俗成或固定的规则（例如年龄和性别）进行区分。因此，在观察这种类型下的社会结构模式的家庭（一种最基本的规则和价值观的再生产场所）内部运行机制的时候，我们会发现成员具有确定的身份认同和行为模式（男女和长幼）。在家庭任务的分配时，男性负责赚取养家费和保证家庭里设备可供使用；女性准备食物和穿衣。当然，还有是按照年龄进行分工的。实际上，用Bernstein的话讲，这类社会结构是属于“定位的”和“封闭的”（positional and closed），用相对固定的模式来减少社会角色自由决定的自由，同时消除了潜在的社会角色分工的歧义。在此结构下，知识的共享和成员之间次文化的认同比较容易，互动是在深厚的认同背景下进行的，成员之间会形成一套默契的系统。
另一类社会结构跟第一类很不一样。社会成员之间的关系和社会地位是相对松散的。在这类结构中，成员的社会地位和身份的获得不是靠约定俗成，而是主要靠个体的性情和策略。在这类结构中组建的家庭，没有基于年龄和性别的，明显的劳动分工和行为准则。我们会发现男性在厨房做菜，因为他们喜欢；女性会在车库给汽车换机油，因为她们喜欢。总的来说，在这种结构下社会成员是通过协商获取角色，而不是按照预设的角色进行代入。因此，他们的身份和社会地位取决于反复的进行定义。Bernstein把这种情况叫做“开放的”和“私人的”（open or personal）。在此结构下，沟通决定了社会角色的获得，因为成员之间没有预先设定和约定俗成的规则，要求参与者公开表达个人的意愿和观点。
（二）语码与社会阶级
在“定位的”和“封闭的”的角色系统中，语言就是用来保证思想的统一的或引起共鸣的。话语的形式是预设的和可预知的（也就是说听众很可能猜出接下来的内容）。例如：ain’t it？，sort of，you know等。并且在“开放的”和“私人的”的角色系统中，语言是用来表达和构建个体身份的。这就促使在这种系统下的语言更具有外显性。说话的形式更难预测（听众很难猜出接下来的内容）。以上提到的角色系统在各种社会环境下的表现是多样的。例如，“定位的”的类型，常常适合于武装部队、僧侣、囚犯等，所以“受限语码”具有内嵌的，固有规则的特征；实际上，两类相对比的语码形式和角色系统之间的联系是直观的，这样就导致产生两种相对的社会结构。角色系统和社会结构是在一种假定的或理想化的状态下形成的。当把他们跟具体的、显示的社会结构联系起来，困难就出现了。
拿英国的阶级结构为例，Bernstein把英国分为两大阶级，工人阶级和中产阶级。即英国南威尔士和英格兰东北部为主的工人阶级是一个传统并且日渐式微的阶层；和城市居民为主的中产阶级。工人阶级划入“定位的”角色系统范畴，而中产阶级当然就是“私人的”角色系统范畴。当然这样的划分显得有点呆板和简单化。Bernstein为了克服两种阶级划分的局限，他提出了在主要的阶级结构中两种角色系统可以同时出现的观点。[3]
由于这两种角色系统的不同，Bernstein就把前者称为“受限语码”（restricted code），后者叫做“精致语码”（elaborated code）。这两种语码体现了不一样的权势与社会结构。所谓“受限语码”是指由许多字（words）所构成的一种简单的句子形式（pure form），对说话者（speaker）和受话者（listener）来说，所表达的内容是可以预测的，比较接近于描述性和具体的语义而非抽象性和分析的，主要建立在集体认同、经验、期待与预设上，类似的语码会经常用在文化控制和人际沟通层面，一般借助口语以外的非言语行为，如手势和面部表情的改变加以实现，焦点在“我们”而不是“我”。在伯恩斯坦看来，“受限语码”是一种跟文化背景密切联系的言语类型。在工人阶级中人们的语言更有利于讨论实际经验而不是抽象观念，该阶层的父母往往直接通过奖励或惩罚的方式来纠正小孩的行为。
所谓“精致语码”是一种语义的个性化，一种适应特定情境要求的说话风格。成长在中产阶级的小孩，他们学习和使用语言的方式不会受制于专门的情景。该阶层的小孩更擅长表达抽象的观念和形成概念。所以，该阶层的母亲在控制孩子的行为时，会对孩子解释自己的反应，使其自我感悟个中的道理。如工人阶级的母亲责骂想要吃糖果的小孩时，也许直截了当地拒绝小孩的要求，而来自中产阶级的母亲可能会对吃糖果的危害做进一步的解释。[4]
在早期，Bernstein原以为“受限语码”的形式只会在工人阶级中出现，“精致语码”则来自中产阶级；但后来经研究发现，中产阶级中同样存在典型的“受限语码”。另外，Bernstein相信“精致语码”是某些特定社会团体的运作形式，一旦有人自觉或不自觉的使用“受限语码”，他或她就会受到排挤；反之亦然。
Bernstein受到自由与解放思想的影响。他确信语言的不同是工人阶级得不到受教育机会公平的根本原因。首先，他认为“受限语码”低级于“精致语码”；无论“受限语码”是多么地严谨，它就是一种低级的，具有普遍性的序列；会使使用者坠入低级而简单的因果关系之中。这一切都与“精致语码”形成鲜明的对比。“精致语码”暗示着复杂而有概念性的等级；它允许该形式的使用者能够表达他们对经验的见解，并能够使之具有改变此见解的能力。另外，被限制在“受限语码”形式的语言使用者将会很艰难甚至完全不可能理解“精致语码”形式。由于学校是传授严谨科学和正统价值观的场所，因此习得“精致语码”的中产阶级的儿童比工人阶级儿童更容易适应这种环境，因此会占有更多的优质教育资源，享有更多受教育的机会。
三、 Bernstein与系统功能语言学
Bernstein与澳大利亚著名语言学家M.A.K.Halliday的语言观在许多方面有异曲同工之妙。Halliday《作为社会符号的语言：从社会角度诠释语言与意义》，从语言与社会结构，文本与社会语境的两个维度探讨语言与意义之间的关系，这和Bernstein建构社会语言学观相辅相成。
第一，Bernstein和以Halliday为代表的系统功能语言学派具有相同的语言观。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认为语言是具有社会性质和社会功能的符号系统，并把语言行为看作是社会行为，因而，他们都认为要研究语言，就必须研究社会。
第二，双方都关注语言的现实意义。无论研究语言学，还是教育理论，都应该联系社会实际，为解决一些现实问题服务。Bernstein虽然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语言学家，但他注重理论的实用性。这一点与系统功能语言学派一贯重视语言符号的社会性以及语言学理论的“适用性”（applicability）的理念是完全一致的。
第三，双方都具有学术上的开放性和包容性，充分认识到跨学科性对于理论研究的重要意义。系统功能语言学家的理论不仅吸收了伦敦学派的系统、功能和语境的思想，还糅合了语言相对论、层次语法、神经语言学、社会方言学、语符学理论和布拉格学派的句法功能观，另外他们还主动吸取相关学科领域的养分，让自己茁壮成长。Bernstein对跨学科对话也抱着非常积极的态度。他曾经说过对跨学科的研究是辨证统一的，我们越是推进不同学科之间的对话，我们就越能长知识。[5]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Bernstein承认Halliday认为的语言活动是一种语言和话语之间的体系，但同时也指出系统功能语法不够严谨，对其提出的意义中心的观点不太认可。
四、 结束语
Bernstein提出的社会角色系统和语码类型对于我们研究社会系统和符号系统的关系、语言在社会化的过程中的作用和语言和教育失败等方面都具有深刻的意义。在21世纪的今天，在我党十八大提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大背景下，尤其是我国大中城市内，是否也存在不同的语码取向问题。譬如，那些随长辈到城镇打工的小孩在学校里是否遇到了困难，如果是遇到了困难，这些困难是否与语码有关，是否与他们所处的社会结构有关？相信“中国梦”里面会有制度公平和权利公平，在这里重提Bernstein的语言符码理论，是有一定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的，它不仅丰富了社会学领域的理论研究，而且也为我们研究教育不平等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
[参考文献]
[1]赵杰，刘永兵.语言·话语·社会[J].东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4）：149-152.
[2]Peter Trudgill.社会语言学导论·语言和社会阶级（上）[J]. 国外语言学，1980（6）：35-40.
[3]Bernstein， B. Class， codes and control vol. 1： Theoretical studies towards a sociology of language[M]. London： Routledge & Kegan Paul. 1971
[4]雷宝燕.伯恩斯坦语言符码理论视野下的教育不平等[J]. 东南传播，2007（6）：99-101.
[5]朱永生.Bernstein的教育社会学理论对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影响[J]. 外语教学，2011（4）：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