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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人

年度工作报告 时间:2023-06-18 19:40:09

于是,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对外汉语系。出版有长篇小说《查无此人》《一只黑猫的自闭症》《六翼天使》,小说集《事后》、书影评选集《慌城孤读》等。同时致力于文学翻译。至今已有二十多部译作面世,包括《黑暗塔VII》《杜马岛》《失落的秘符》《时间之间》《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美与暴烈——三岛由纪夫的生与死》等。

百堂·1945

张作霖威震东北的时候,百堂还小,一家四口坐拥五十亩地,算富裕人家,日子很清凈。后来日本人占领了东三省,家家户户交份粮,老王家所在的屯子又小又偏,竟也是好运,能在战事中躲过几劫。反倒是俄国兵过来打日本人时会在中国人的村里奸淫、杀伤、抢劫,吓得家家户户闭门关窗,姑娘家万不得已要出门,都得先用炉灰把脸抹黑,再用帕子蒙住脸孔。

百堂祖籍山东,祖上是明末大饥荒时逃难到辽宁省的。逃难人家没有家谱,只有被饥饿阉割的记忆,一代代相传的是对饥饿的恐慌,到了百堂这代,渐渐不信任农夫的天命,靠天吃饭太冒险,更何况时局动荡。百堂知道张作霖当年闯荡江湖就是先做买卖,再入绿林,所以也好商,不甘心种地,早早成了婚,心思就野了,加上天生能说会道,就从肇东等地买进几十匹马、骡、驴,车上堆满高粱和苞米,和人家谈好交易,一次运几个火车皮,拿回村镇市集去贩,一来一去能挣不少钱。但这钱不好挣,因为那是一条跨越日占区、国民党区和共产党区的路线,东北匪帮猖獗,任何一个地点都可能遭劫。

百堂知道危险,所以在市集上买了一把小土枪,谁知当天就有胡子来抢,瞄上老王家有地产,还做小买卖——那时,老王家的田能产几万斤粮食呢。好在老屋没有后窗后门,高屋架,长条炕,特别能藏人、躲人。百堂被堵在屋子里,空放了一枪,惹来外面一阵枪声,最后,百堂大吼一声,报上一人的名号 ——乡人不知那是谁,但胡子不战而退,可见是知道的。那人是兵团里的军官,也就是罩着百堂做买卖的关系人,那几年里,从百堂手里拿过不少好处。

大儿子世元十九岁就成婚了,娶的是富农家的姑娘,比儿子大三岁。因为白俄进村,怕姑娘家被糟蹋,赶紧嫁,所以百堂一分钱没花,媳妇娘家还倒贴了三袋麦子。

渐渐地,方圆几百里的人都知道百堂的名号,屯子里的乡亲也都知道百堂的口头禅:坐椅子的比卖力气的强,做买卖的比种地的强。简而言之,要读书、做官、经商,不要做农民。做农民不但看天吃饭,还要受各路人马的欺辱。

其实,百堂最清楚农夫受的苦。反倒是那些只知道务农的农民静静地过日子,未必有觉悟。东北三省解放时,国共两军交战,但没打到这个小屯子里。 1945年解放时,县城里有庆祝活动,但敲锣打鼓也传不到这个小屯子里。屯子里总是安安静静的。再往后,村长说什么就是什么。在农民的世界里,天下大事也都是道听途说。

百堂一口气生了八个孩子。

老大世元油滑,心里精明,嘴上不说,最爱哭,百堂并不信任他。每次去市集做买卖,百堂总是带着老二世魁,因他寡言但牢靠,也不惹事,光靠听看父亲做事就学会了做买卖,很快就能独自把家里省下的口粮拿到市集去卖,或是空手去,从东头买,到西头卖,每斤赚个五分钱,一两个月下来就能凑够一学期的五块钱学费。老二还跟百堂抱怨过一次,说大哥好赌,赢个一分两分的,就让他塞在帽檐里藏好,没几天就说钱少了,老二觉得太委屈。

老二总是和老三世祺扎堆,因为岁数够得上,一起上学下学。有一次,屯子里一家破孩子站在高墙里的土垛上朝他们扔土块,老二先是忍,叫老三也忍,忍了几天,哥儿俩都火了,决定用石头还击,一砸一个准,结果把一个孩子的人中砸破了,扯嗓号哭引来了家

人,去乡里的医疗所缝了两针,吵着要老王家赔偿。那时是夏天,老二老三吓得一晚上没回家,躲在高粱地里,倒也不冷,只怕回家一顿暴打。百堂媳妇半夜三更在地里找,竟给找到了,嗔怪地说,快回家,爹等着。百堂自然是打点了那户人家,摆平了此事,但没有打骂老二老三,哥儿俩很纳闷,寻思了好多年。其实,百堂心里没纠结,儿子被人欺负,知道忍让,也知道还手,更知道犯了错要躲闪,这就够了。百堂打心眼里喜欢老二的明理、老三的跋扈。

老实说,这家人在屯子里挺霸道,没人敢欺负,因为哥儿几个人多,老三还特别横。有一回,闺女在后村被人打了一下,七个兄弟召集了半个屯子的人去干仗,把对方教训得服服帖帖。百堂觉得,这也挺好。

唯独老四世全让他担心,四岁半才开始说话,连老六都会咋呼了,他还在哼哼唧唧、连比带画。百堂想,要是个哑巴,就留他在家种地吧。想想又不甘心,问了问邻村的活神仙,说名字没取好,全,太满太好了,不如卑微些,改成泉。百堂回家宣布,老四改名了,但念起来一个音儿。就是因为一个音儿,没人惦记这事。

这孩子从小就内向,别人没事儿也不使唤他。老四读到小学二年级都没开窍,成绩很差,初中都没考上,复读了一年。这时候反倒有了点儿文质彬彬的样子,和兄弟们不一样。就说那年冬天的事儿吧:几个孩子在后屯子结了冰的池塘上溜冰,照例是别人家的兄弟和他们几个打打闹闹,这老四不知被谁推了一下,也可能是自己绊的,突然仰面跌倒在冰面上,一声不吭,不喊痛,四仰八叉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别人家的孩子怕惹事,眨眼就溜了,剩下王家的老五老六围在老四身边,干瞅着,没主意。老五说老四眼睛睁着,但没有眨巴。老六说不是,老四死了一样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老五吓哭了,哭着哭着,老四却突然坐了起来,听到兄弟们问他怎么回事儿,只是摇摇头,说,没事儿。到头来也没人知道,他是摔了还是傻了。

就在老四世全复读的那年,三十九的百堂刚又得了个儿子,在家推碾子时却突然口吐鲜血,被确诊是开放性肺结核。为了治病,六个人抬担架走了四十里路去治病,卖掉了几十担粮食,来回几次,家里眼看着就吃紧了。

老二世魁读书很好,已经在黑山读中学了,没法天天回家,就在学校旁边和同学合租了房子,分摊住宿和伙食费。每隔几星期,百堂会赶马车给世魁送些补给去。那一年,他只得吩咐老三世祺去,马车上装了白菜、柴火、苞米,等等。那一次,世祺叫上了世全陪他去,路上也能解个闷,谁知送完东西赶回家时,马突然惊了,许是拖车的一个扣链绷断了,受惊的马狂奔起来,不到三里路,赶车的世祺就被颠下了车,小臂还让铁车轱辘轧了一下,车上只剩了世全,不知道怎么抓、怎么拽的才没被颠下车。半路遇到一个车把式,见势不好,挥了一鞭子,马才停下来。世祺好不容易赶上来,接着爬上去赶车,直奔县城,去饭店,找在那儿打工的姑爷,抬起黑黑红红一道血印的手,说给轧了。姑爷就带他去看郎中,摸了摸胳膊,确实筋骨没事。大家看世全不声不响,就都没问他好歹。回家后,百堂狠狠训斥了一通,心疼的是马,倒不是两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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