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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雪霏霏

学校工作报告 时间:2023-06-19 09:20:28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小雅•采薇》

窗外,银杏树细伶伶的枝条伸向灰蓝色的天宇。树梢上掉着一片金灿灿的叶子,仿佛垂死的蝴蝶。北平的深秋,总有一种逼人的静美。即使是这样一个霜寒雨冷的深秋,萧萧落木之间,仍是一番岁月从容的态度。

【一】

“……重庆这边,局势还好。前天我到沙坪坝去,见过令堂。老人家身体安康,托我转告你,希望你能早早回家,年轻女子独身一人在沦陷区,令她甚是担忧。为此我已向内迁的同济医学院咨询,倘若你年内来渝,可安排插班,并在附属医院实习以完成学业。望你仔细考虑,速予回复。筱嘉字,1942年10月12日。”

林染霜把信纸折好,重新装回信封,放在一边。牛皮的信封已经被磨得露出一角,看看写信的日期,还是两个月以前。从国统区的陪都重庆到沦陷的北平,水远山高,是一段远得不可企及的路程。想来这封平信,不知受了多少波折,才终于辗转落到她手里。母亲和筱嘉师姐,怕是等得望眼欲穿了吧。

不过,她们也知道,自从五年前北平落入日本人手里,要想离开,谈何容易。何况很早以前,她就去信解释过,她不打算离开北平。

要走,她早就走了。“七七事变”后她没有走。那时政局动荡,北平许多大学和机构纷纷撤离。可是长安医学院还在正常上课,学生们没有理由走。长安医学院,以及医学院附属的长安医院,是美国洛克菲勒财团在中国一手经办的学校和医院,教授和医师们很多是美国人。美国的庇护使日本人不能轻易动他们。师生们躲在东单的小小胡同里,把战乱的北平隔在窗户外,一心一意做自己的学问,治病救人。那时候,林染霜写信告诉家里,留在北平很安全,她要在长安把医学学位念完。

然而,一年前,“珍珠港事件”爆发,美国对日宣战。从此,长安医院和医学院无法再在日本占领下的北平继续生存下去。医院查封,医学院也被迫停课停业。学生们纷纷离校转学。林染霜他们那一届,本来还有大半年的实习就可以毕业了,忽然间树倒猢狲散。不少同学去了外地,转到别家医学院,以期继续学业。林染霜本也可以如此,若想走,当时她就随着筱嘉师姐回重庆老家去,又何必等到今日。

林染霜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拽过病历本子,继续用英文书写着今天的记录。长安医学院虽然已经不存在,但是学院的严谨传统,还是被散落各地的学生们认真地保留下来。写着写着,忽然发现错了字,想用刀片刮了改改。翻开抽屉寻找,却又到处没有,不知上一回用过放到哪里去了。于是又出了神。

窗外,银杏树细伶伶的枝条伸向灰蓝色的天宇。树梢上掉着一片金灿灿的叶子,仿佛垂死的蝴蝶。北平的深秋,总有一种逼人的静美。即使是这样一个霜寒雨冷的深秋,萧萧落木之间,仍是一番岁月从容的态度。

“林大夫,四床的病人体温三十八度九。”小护士在

门口说。林染霜起身去看看,顺手把信封塞进白大衣的口袋里。病房里的暖气烧得不够。林染霜把听诊器在手心里捂

热了,贴到病人的背上。听了一会儿,确信没有什么问题,就吩咐护士先冰敷着,再抽个血看看。洗了手回到办公室里,又带上一副手套,把取来的血样涂在玻璃片上,染了颜色,放在显微镜下细细的数着红白血球。

“林大夫,晚饭来了。”小护士在门口说。“替我放桌上吧,谢谢。”她头也不抬的说。血样也没有问题,她翻开病历本做了记录。然后出去

告诉护士,给一点退烧药就可以了。顺便又在病房里巡视一圈,再过半个小时就可以下班了。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兴奋,脸上泛起一阵红潮。她不由得望了望病房,五床的病人不在。

林染霜回到办公室吃饭时,看见窗户旁边站了一个人。光线不好,她还以为是来接班的张医师。等那人转过身来,才看清楚竟是宋家骥。

“主任……”宋家骥笑了:“还不至于这么见外吧?”林染霜也笑了。宋家骥是她的学生,比她高四届,毕业以后一直在长安医院做住院医师,林家和宋家有沾一点亲,林染霜刚上医学院的时候就认识了宋家骥,彼此关系一直不错。医学院和医院解散后,医师们也是一下子没了着落,出国的出国,回家的回家。其中有一部分人出来,在北平别的医院里谋职,以期继续行医。或者家里有财力有背景的,就自办医院。宋家骥是其中一个。宋家有钱有势,宋家骥的父亲是伪警察厅的厅长,北平城里数得上的大人物。这家明仁医院,还是他们宋家的产业之一。

医学院停课,林染霜决定留在北平之后,就直接找到宋家骥,请求进入他们明仁的医院实习。宋家骥想了想,说不妨你就直接在这里做住院医师吧,和一般医学院毕业生一样,依你的能力是足可以胜任的。宋家骥自己做着医院的内科主任,于是林染霜也就在内科工作。那时宋家骥就跟她强调,不必和别人一样称呼“主任”。明仁是小医院。若还在原来的长安医院,以宋家骥的年资,刚刚好做完总住院医师,离主任还远得很呢。

林染霜遂改口道:“宋师兄,特意过来查房么?”

“呵呵,”宋家骥笑了,“我来接你的班。”

林染霜愣了愣,半晌方道:“师兄你亲自值班?——可今天不是张医师的夜班么?”

“他家里出了点事情,给我打电话说来不了。我看看找别人值班也不合适,干脆自己来。”宋家骥说。“说说看病人们的情况怎样?”

“病人没什么特别的。”林染霜一边说,一边搬出一摞儿病历本子,开始一一陈诉。

“哦——”宋家骥漫不经心的听着,却说,“刚才我看见五床的病人又不在?”

“是么?”林染霜盯着他的眼睛,若无其事的说,“那个大叶肺炎的小伙子,快要好了。平时是比较好动,喜欢出去遛遛。”

宋家骥皱眉不答。他翻开五床的病历,轻声念道:“冯觉非,男,二十六岁……籍贯……湖南……职业……记者……是记者?”

“是《京报》的记者。”林染霜微微笑道,“宋师兄,你不是明天还要去天津,今天怎么能值夜班呢。还是找别人吧,或者我接着值班。”

“没关系。”宋家骥道,“谁值班都一样。”

“那怎么成,”林染霜不肯放弃,“哪有让主任值班的道理。”

宋家骥微微一笑:“别说了。你也累了一天,快回去

休息吧。”

林染霜的眼睛里晃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冷。她呆了一会儿,终于说:“那么,我先走了。”

“好的。”宋家骥说。

“这个月十三号,是家母六十岁寿辰。”宋家骥的声音有些犹豫,“过来一起吃顿饭吧?”

“好的,我一定去。”林染霜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她把白大衣挂在门后,披上了自己的蓝布棉袍,转身出去了。

宋家骥抬眼望去,盯着她楚楚的背影,若有所思。走廊上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会儿就远了。

林染霜坐在黄包车上,一面思忖着如何给筱嘉师姐回信,一面就想起来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们都喜欢东安市场的奶油炸糕,常常有人去买一堆回来,大家抢着吃。离校以后,恍惚间有些日子没去了,不知道那里的清真糕点铺子还在不在。想着就吩咐车夫拐个弯,奔王府井去。看看天色还早,王府井却有些冷冷清清的,好些店铺都关门打烊了——也许是整天不开业。东安市场里,并没有从前所见那种熙熙攘攘的热闹劲儿。清真铺子里,一盏摇晃的黄灯,照着一只肮脏的玻璃柜子,里面零零散散堆着几盘买剩下的糕点。奶油炸糕埋在濡湿的白糖里面,因为凉了,瘪成一团。林染霜指了指,柜台后面的伙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烊了打烊了。”

“就这么几块了,卖给我吧。”她固执地说。

伙计瞪了她一眼,仿佛想骂一点什么。还是抓过一个纸包,把炸糕包好了,扔给她。

稀薄的油质从纸袋子里渗出来。冰凉的炸糕糊在嘴里不能融化。甜,一种噎在喉咙里无法下咽的甜。慢慢地嚼着,忽然一滴泪水就这么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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