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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族“本主”文化的变异

市场调研报告 时间:2023-07-05 17:00:08

“本主”崇拜是白族独特的民间宗教信仰。“本主”即“本境之主”,是本地区、本村寨的保护神。“本主”信仰形成的历史已十分久远,经历了自然崇拜、祖先崇拜、英雄崇拜、偶像崇拜几个阶段。其间曾受到佛教、道教、儒学的渗透和影响,在社会变革时期也曾受到政治干预和外力的冲击,但作为民间宗教信仰,“本主”崇拜已经融于白族的血液和精神之中,与“本主”有关的传统习俗、信念和行为,一直绵延不断地保持下来。

“本主”崇拜称为“本主文化”,是因为从广义上说,“文化是指人类的主要行为特征,是人类群体所共有和习尚的行为、思维、感情和交流的选择性模式。”本主崇拜是白族农村共同享有的习俗,其中包含着通过本民族语言传递(口传心授)得来的信念、价值观和行为。祭祀本主成为白族农村古老的传统习俗,村民们对“本主”倾注着质朴热烈的情感和虔诚的心理寄托,这种信念和行为就是活在民间的文化。从文化特征和类属来看,“本主文化”是民族民间宗教文化,因为它有单独的庙宇建筑,有名有姓的偶像,固定的祭祀节日,多层次的朝拜组织和口传经文,以及与本主有关的丰富多彩的传说故事。这些精神的和物质的载体,涉及到白族社会、家庭、生产、生活,以及伦理道德、文学艺术、风俗等各个领域,影响深远,甚至可以说是“隐含着古老的生命基因”,是白族社会的缩影。

人类学学者认为:人类从没有宗教到产生宗教,是社会进步的一种标志,也是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必由之路。宗教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它随着社会变革而会产生“适应性”和“变异性”。白族本主崇拜是人为的民间宗教,仍然脱离不开宗教文化演变、发展、兴衰的规律。

本主神祇的易位

本主中除少数与农业生产有关的自然神外,多数是与大理历史、地理有关的历史人物和英雄,其中有帝王将相,也有平民百姓。如“白子国王”张乐进求,南诏国王阁罗凤、凤迦异、世隆,大理国开国皇帝段思平,元世祖忽必烈,唐王朝的将军李宓,明朝征云南的将领傅友德等。有位同志在宾川考察本主庙时发现:有的本主庙原先名“天子庙”,供奉段思平或赵善政,是白族,后来却变换成了汉族的傅友德和兰季子。他认为“本主被偷梁换柱”了。这是事实,但并不奇怪,因为白族本主崇拜是人为宗教,神是人造的,在每个历史时期,“统治者和被统治者都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进行加工改造”。当然这种意愿是有一定的“标准”:不以族别、出身、成败论英雄;为民族、为老百姓、为地方做了好事的,都有可能奉为本主。例如唐代西泸县令郑回被南诏俘获,南诏王慕其才,让他当上王子凤迦异的老师,后被任命为清平官(宰相)。他发挥自己的才能,促使南诏和唐王朝的特使“苍山会盟”,增进了民族团结和祖国统一。他死后被大理古城的百姓封为本主。

至于“天宝战争”唐将李宓死后被奉为本主的问题,情况较为复杂,因“涉及到唐与南诏的古代边疆关系史的问题,也涉及白族本主文化的历史性、多元性、吸纳性和宽容性等问题。”天宝战争唐军虽号称20万,全军覆没并不等于全部战死,总有一些唐军兵卒逃散或被俘。他们流落于洱海周围的不下万人。这些汉人一则是具有较高生产技能的穿上军装的汉族农民,二则均为青壮年之男子,他们逐步融合于白族,对洱海区域经济文化的发展起到很大促进作用。到了明代,南诏、大理国已成为历史,此时已经白族化了的天宝战士的后代,追本溯源,尊奉李宓为自己在云南的祖先。明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蒙化县(今巍山)营头村人李姓,自称李宓后裔,呈请大理府建庙奉祀,封李宓为“利济将军”。下关上村全系白族,他们也把李宓奉祀为本主。就以天宝战争结束后的南诏王室的态度来说,对战殁的唐军将士表示出极大的宽怀,下诏说:“生虽祸之始,死乃怨之终,岂顾前非而忘大礼。”遂收亡将等尸骨“祭而葬之,以存旧恩。”这是从祖国大统一、民族团结愿望出发的宽容。后人把李宓封为专管水利的本主神,使之“造福于民”,百姓未尝不可以接受。民国年间喜洲白族文士赵甲南曾为将军洞撰写一联:“马革裹边疆,尽孝全忠,姓字并传前战史;龙关留正气,御灾捍患,威灵犹仗故将军。”已把李宓看作忠孝两全、保护人民生产、生活的“本境福主”;下关地区的汉族同样尊崇李宓为“忠君卫国,保境安民”的“将军老爷”。

本主“易位”,历史人物被升华为人们精神寄托和英雄崇拜的偶像,大都发生在明清时期,这是有其特殊的历史背景的。明朝的专制和暴虐在中国历史上是出了名的,对地方势力实行镇压,对士人则施以暴虐。沐氏统治云南,为了彻底消灭地方势力,凡官府的典籍、民间的文献,一举焚毁。对宗教中的佛教、道教给予保护,巫教则归“朵兮薄(大巫师)道纲司”从严管理,“本主”信仰被划属巫教范围,政治上受到一定的压力。为了适应已经变化了的社会环境,必须“注入新的生命来拯救自己的信仰和习俗”,本主庙里的本主就得换神、易位。

值得注意和思考的是:到了现代和当代,本主“易位”和“易容”的现象仍在出现。下关七五村的本主神名金霄,相传商末周初被封为“九天卫房圣母”,因“聪慧、贤能,异化生灵,抗恶镇邪,功德齐天”,被村民奉为本主。庙始建于明永乐年间,后毁于兵祸,其后几经修缮。1998年村民“出于兴村富民的愿望”,民捐村助筹资39万元重建,次年竣工。新庙正殿泥塑“圣母”的左边出现了一堂现代神像,村民称其为“二将军”。从衣着服饰看,是民国年间滇军早期将领的仪容,侍立两旁的一位应是秘书,另一位为副官。这位“主神”其实是未担任过军职的历史人物,姓什名谁,因涉及1925年的一段历史事件,碑文用“村难”两字一笔带过,今天也只能“宜粗不宜细”,不必细说。类似七五村本主庙的本主废立谁说了算?主要还是村民有较大的发言权,他们有自己的好恶标准,不能用历史学家的眼光来看待。这些历史人物经过口传和附会,与真实人物相去甚远。正如美国人类学家卡•恩伯、梅•恩伯夫妇合著《文化的变异》一书“宗教与巫术”中说的:“不管起源是什么,目的何在,宗教(造神)可以起到满足人们所共有的心理需要的作用。”

本主庙的功能变异

在白族聚居的农村,每个村都有本主庙,供奉的本主有的是一个村一位,有的是几个村共奉一尊。本主庙是本主的“家苑”,是祭祀和民俗活动的场所,也居住着本主文化的主要继承者和传播者——庙祝(巫师)。定期举行盛大的祭祀集会,向本主表示敬意,祈求神灵的启示。传统的“做会”,有莲池会的老斋奶念经,洞经会的会友诵经,村民耍龙、耍狮、打霸王鞭、唱滇戏等,以及迎送本主的游行。这些活动娱神的同时也娱人,对神是敬畏中有亲合感,对信众是起到整合的作用。以往宗教的气氛浓厚,随着社会变革的进程,以及外来文化的影响,除了莲池会还固守着传统的礼仪行事,洞经会的性质也在逐渐发生变化,突出音乐演奏,淡化宗教色彩。靠近城镇的本主庙做会时,还有中老年人组成的文艺队加入其中,古老的庙宇出现女子健身操,青年男女在跳“的士高”;狂歌劲舞的热闹与香火浓烟弥漫,俨然像是中西古今混杂的“狂欢节”。本主庙的功能演变成白族村落的群众文化中心。

改革开放后,政治环境较为宽松,全国各地出现了宗教热,少数民族宗教信仰得到应有的尊重。大理坝区经济发达的村社,近几年投入巨资重修本主庙,例如下关打渔村、七堆村,大理南门外的本主庙修建得富丽堂皇,范围扩大,设施齐全。将军洞则几次翻修大殿,重塑泥像,庙内电灯、电话、厨房、炊具、小卖部、娱乐室等一应俱有,公交车设站直达。本主庙的社会功能从单纯的“烧香还愿”、“念经祈福”,转变为亲友聚会,青年人交谊,群众团体开会、休闲,中老年人健身的场所。

从崇拜本主的村民和外来香客的心理状态来说,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古代崇拜本主与农业生产有关.。土地是农耕民族衣食之源,祭祀本主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两旺。一家老幼去本主庙是祈求本主保佑,全家清吉平安,名“磕平安头”。到了20世纪80年代之后,为参军、考大学、找对象等个人意愿也去本主庙求神。90年代商潮涌动,求财、求好运成为崇拜本主的主流。时代在变,本主庙借重修之机会,建筑布局和神位的格局也在变。本主庙正殿的主神不变。右边配殿按传统多塑大黑天神或药神孟优,那是因为往昔民间缺医少药,无力抵抗瘟疫和疾病,大黑天神是密教护法神,他敢于违抗玉帝把瘟疫撒到人间的旨令,是舍身救助人类的英雄。孟优传说是孟获的二弟,“精通药理,治病有起死回生之术”。如今医学普及,有病找医生、进医院,配殿的位置已让位给财神老爷,称“财神殿”。“富国富民”的匾额高悬上方,楹联中少不了“奔小康”的词语,财神殿的“功德箱”收入有时比正殿还多。左边配殿原名“子孙娘娘殿”,建国前香火很旺,妇女求子心切来此祷告。现今实行计划生育,修殿的主持人冥思苦想后,把将军洞的子孙娘娘殿改成“慈航普渡”的“观音殿”。

本主庙的主持和管理者,往昔是“庙祝”(巫师)世代相传,依靠全凭记忆记下来的礼仪行事。他(她)们是人与神之间的中介,与神联系的方式主要是祈祷,用白语向本主表示谢恩、恳求,可以默念,也可朗诵,有着特殊的姿势、表情或语调。其次是占卜。当求神者遇到疑难,试图找到问题的原因和解决方法时才进行占卜。老一辈巫师去世后,如今已少有庙祝能操作此项“技术”,于是就引进了“求签”,实质也是占卜的另一种形式。再一种是甲马纸,是宗教图形符号象征,被认为具有神力。到了当代,又被具有道教色彩的“上表”所代替,类似“申请书”、“感谢信”。本主之外又开列了不少相关“神”的姓名和称号,其先后上下按一定的谱系,不能搞错。

庙祝在1950年之后的“土地改革”运动中被取缔,多数回农村参加生产劳动;1980年之后有的又重操“旧业”,专业变成业余。本主庙的管理由村老年协会,或村民公推的“管委会”负责。起主导作用的是本村老一辈的长者、离退休干部和教师,建国前称“绅耆”这一类人士。

审美观念的“与时俱进”

本主神像包括泥塑、石雕、木刻,是本主庙造型艺术中最精彩的部分,是白族民间工匠艺人的艺术作品。本主的造型、服饰、色彩、神态,代表着一个时代白族民间的审美情趣。早期本主造像是石雕,如剑川石窟中的“全家福”,大理城郊“石头本主”(神保光国英明景帝)。稍后是木雕坐像,便于迎送到庙外,如喜洲庆洞村“神都”里的太子,造型古朴、生动。再后是泥塑,多着明清朝服,有封建王侯的仪表。到了近年出现了“与时俱进”的飞跃。像下关大关邑“僰王宫苑”里“娘娘殿”塑像,有一位娘娘裸露出丰硕的双乳,以时人的眼光来看,已经突破了方今“选美”泳装的底线。整座泥塑的气韵是“丰乳肥臀”健康美。脸庞细部仪容有白族青年妇女的特点,身穿鲜艳古装,又吸纳了当今荧屏女主持人盛行“低胸内衣”的时尚。端庄、美丽的形象娇艳而不轻佻,与神坛本主相协调。如何理解这种直露近于写实的创作?古时到娘娘殿的目的心愿是求子嗣,现今是祈求独生子女的健康成长,求有丰盛的乳汁。娘娘抱着一个婴儿,露出双乳表示将给婴儿喂奶,与今天提倡优生优育、“母乳喂婴”的方针相吻合。白族有开放的心态,雕塑未引起争议。

白族本主崇拜“造”了许多神,这些神都具有更多的人性,有浓厚的人间气息、生活情调、性格特征、传说故事。人们对本主是喜爱而非畏惧,本主世界是一个生动活泼的世界。时代变了,宗教世俗化成为趋势,与时俱进和兴旺发达正说明生命力之所在。

对“本主”文化应有的尊重

文化是会变异的。随着时间的流淌和社会环境的变迁,尤其是经济生活的发展,民间文化有的会面临着消失的危险。从民族学、民俗学的角度来说,要寻找原生态的白族本主文化,只能到偏僻、贫困的村落,那里较少受到外来强势文化的冲击和同化。如果是靠近城镇的本主庙,本主节的祭祀活动已经“趋向市井娱乐化、平庸化,以及大众参与的简单化和粗糙化”。再从本主文化传承群体中的年轻人来说,他们眼中似乎只有城市文明,而对乡土文化感到淡漠,有喜新厌旧,追求时尚的特点。

当今本主文化还面临着另一种危机,即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如何正确看待本主文化这宗珍贵的民族文化遗产?是重在传承和保护,还是讲利用和开发?例如“绕三灵”是与本主崇拜直接有关的一种民俗活动,搬上舞台成了一种歌舞;“上刀山”是在本主庙前的巫师祭祀仪式,被移到“民俗中心”(饭店)小广场作表演,后者已经不是原生态的民俗,而是成为“变味”的文化“产品”了。如同文化遗产中的文物,如果搞些人造景观、假古董,有些人热衷“制造”,在正直、懂行的专家学者看来,没有任何意义与价值。

文化的变异虽然不可避免,存在危机不等于就会消亡。白族本主文化的传承者、老一辈的庙祝(巫师)结束了他们的神职生涯;众多的白族中老年妇女形成的“莲池会”民间组织,成为固守传统的群体;居住在城镇的不少汉族也崇信本主;邻近地区的其他民族对白族的信仰、习俗也表示理解和尊重。本主文化将是“老而不朽,衰而不亡”。

本主崇拜在白族文明发展过程中,对塑造民族性格,凝聚民族情感,提升传统道德方面起到重要作用。本主节日成为白族农村隆重、热烈、群众参与最广泛的民俗文化载体。如何保护和传承民族民间的古老文化传统,如何在急剧流变的现实中确立有效和可持续发展的措施,是摆在我们面前值得思考和实践的课题。

参考文献:

①(美)C•恩伯——M•恩伯著,杜杉杉译,刘钦审校:《文化的变异——现代文化人类学通论》,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沈阳。

②张福三:《白族本主崇拜及其传说的人间性和世俗化》,载《南诏文化论》,云南人民出版社,1991年,昆明。

③李缵绪:《白族本主文化简论》,载《民族文化新论》,中国戏剧出版社,2003,北京。

④杨政业:《李宓其人及被奉为将军洞本主新探》,载《大理》2003/3,大理市文联,大理。

⑤乔晓光:《活在民间的记忆》,载《中国国家地理》2004/6,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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