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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行在欧洲大陆上:一位罗马尼亚司机的苦乐人生

工作调研报告 时间:2022-03-12 10:10:05

在欧洲的劳动力市场上,有一条心照不宣的规律:凡是没有教育程度要求的劳动力,雇主们首先想到的就是罗马尼亚人,这客观上给了打算移民的罗马尼亚人更多的机会。

10年来,维克多·托利驾驶一辆小客车从罗马尼亚到葡萄牙,接送找工作或探亲访友的罗马尼亚人,同时也为人携带货物和商品,来回穿越在欧洲的各国边界间。

没有这些罗马尼亚人,屠宰场老板面对堆得齐胸深的半片猪一筹莫展;没有他们,就不会有德国房地产的开发热潮和辉煌成果;芦笋和土豆的收成也离不了他们。而在这些罗马尼亚人看来,待在欧洲任何地方也强似留在罗马尼亚,离开家乡寻找机会是大多数罗马尼亚人可以做且并不困难的事情。

只要登上一辆小型客车,然后一直往西就行了。在罗马尼亚的每一个城市里,都有数百辆这样的小型巴士。去德国的单程票成本为70欧元,去荷兰和比利时是80欧元,去法国、意大利和葡萄牙是120欧元。这些年来,由这样的小型巴士组成的庞大运输车队在欧洲大陆上川流不息。

托利的巴士司机生涯

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这个运输队伍中的一员,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他以自己的方式,追求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托利行驶在去葡萄牙的路上。他可不仅仅是一个巴士司机那么简单,他还是一个为人递送货物和钱财的快递员,同时还是一个跨境走私者。这次的欧洲大陆之行,他带上了七个他的同胞,他要将乘客和货物从罗马尼亚送到葡萄牙——葡萄牙是许多罗马尼亚人的目的地。

他的客人中有的是第一次离开家乡到外面去碰运气,有的准备外出打工,比如帮人收获芦笋,在建筑工地或冷冻食品工厂找个工作,还有人是在布加勒斯特处理完一些事情后返回葡萄牙的。

托利车尾的行李箱里总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箱包,大多数是人们带给国外亲戚的礼物,如亲手宰杀的鸡鸭、亲手编织的毛衣毛袜,甚至还有亲手酿制的酒。由他负责运送的一切——无论包裹还是人——他都会亲自送达。没有收据或白纸黑字的手续,却不会有任何问题,即使托付托利转交的钱或物品抵得上他一家人一整年的收入。

5月中旬,罗马尼亚西北部,托利的家乡萨图马雷的镇中心,托利在等着他的客人上车,一共七位乘客,都很守时,每人只带了个简单的手提箱,但都带着自己的梦想。一对年轻夫妇,一对老年夫妇,一个沉默寡言的粗壮女人,一个面容枯槁的瘦弱男子——很像经常出现在好莱坞荧屏上的恐怖分子或潜伏特工,还有一个身穿白色运动套装的靓丽女孩儿。

從罗马尼亚萨图马雷到葡萄牙50个小时的旅程中,一个年轻人在车上小睡,而托利一路上只在西班牙北部某地睡了3个小时。
在开往葡萄牙的漫长旅程中,一位女乘客正在补妆。

萨图马雷镇所有跨越欧洲的司机中,托利跑的这条线路是最艰苦的。从这里到葡萄牙长达4000公里的路程,走的虽然不是直线,但却是他跑了10年总结出来的一条最优路线。他会绕过意大利,尽管走那条路会更近一些。因为轻微的违规行为,警察就会没收掉罗马尼亚人的车子,然后给张条子,让他们等待庭审。还是算了吧!托利宁愿多走500公里。

最后一站是在欧洲西南角的葡萄牙沿海城市波尔蒂芒,托利的母亲如今就住在那里。开车需要50个小时,途中每次吃饭可有15分钟休息时间,至于睡眠,通常只有到达西班牙北部某地时睡上3个小时,其余时间托利一直都在开车,时刻保持着清醒。

“听起来很疯狂,是吗?”托利说,“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14岁开始养家

开着一辆里程表上显示已跑了120万公里的绿色旧奔驰穿越欧洲大陆,50小时跑4000公里,一路循环放着罗马尼亚的迪斯克流行音乐,让托利在到达西班牙北部之前能够一直保持清醒。在法国,他要避开收费昂贵的高速公路,从乡村土路绕着走。调头回家之前,在葡萄牙可以有10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托利是一个乐观的人,长期辛苦的开车生涯并没有磨灭他的快乐天性。

托利说他上学时数学成绩很好。但是有一天,他的父亲在锯一棵橡树时,被一根树枝砸倒,倒在了正在运行的电锯上,他的心脏被切成碎片……托利当时只有14岁,父亲去世后,他离开了学校,用父亲留下的电锯,在4年中一直在森林里锯树养活家人。之后他去了葡萄牙,在那里的建筑工地找了份工作。对于从年少时代就养活家人的托利来说,4000公里的欧洲之行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不可思议,事实上他觉得开车是一份愉快的工作。

托利启动了汽车,重载的车子发出吱吱的响声。车上装有罗马尼亚出产的50瓶矿泉水——里斯本有个人每月都要订购一次。“每千克运输成本2欧元,这可是相当昂贵的水。”

车子很快就到了匈牙利。

收费只收罗马尼亚人

12辆车排着队停在那儿准备过境,大多数带着拖车。天气炎热,匈牙利边境人员的蓝色制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他们慢慢地翻着护照。托利的老板坐在前面的一辆轿车里,他必须一起跟着来边境,因为他对这些海关的人再了解不过了,“一个人只能带三个行李箱。”他抱怨着该死的超载行李费。

为了免去超载罚款费用,托利给每位乘客塞上两纸箱香烟——在欧盟这是每个人可以免税携带的最高量,可以说现在他们是在合法地走私香烟。在罗马尼亚一包烟2欧元,老板从乌克兰购买的成本只有1欧元多一点,而在法国,一包香烟的成本在6—7欧元之间。因此,托利顺带的一桩“业务”就是在法国南部“处理”掉这些走私烟。

在匈牙利关卡托利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他的老板在前面向一位海关官员打招呼,两个熟识的人互相拥抱在一起,简短聊了几句,官员快速熟练地看过护照。两分钟后托利就可以离开了,身穿制服的匈牙利海关人员愉快地向罗马尼亚人挥手告别,祝愿他们旅途愉快。

搞定他们花了多少钱?“比该给的费用稍多一些。”托利说。遇到下一个“拦路虎”是过了边境后大约一公里处。这次是一个身穿红色安全背心的胖胖的交通警,他站在路边伸出手,每辆装载了罗马尼亚人的小巴士经过这里都要停下。司机们会摇下车窗,在身穿警察制服的男子手里压入一些钱,没有人说话,没有言语沟通,大家心照不宣,只有罗马尼亚人才需要支付这笔费用。你不想支付?那行,包打开,放在路上,里面的东西都翻开来看,车上发动机空间也要检查,至少折腾你3个小时。

托利看向后面,“你们谁带了巴林卡(Palinka)?”巴林卡是匈牙利特有的一种蒸馏水果白兰地。大家都知道带着它过境是违法的,但他们都举起双臂表示带了。“那就交10000福林。”10000福林(福林,匈牙利的货币单位,相当于30欧元。)就这样落入警察腰包了。

托利打开音乐,他的U盘里存了可以播放数百小时的罗马尼亚流行音乐,他很喜欢听。其他人看着车窗外匈牙利潘诺尼亚草原有点单调的景色,继续着这次平静的旅程。

认真做事的德国人

然后车子进入了奥地利。

那对老夫妇已经开始打瞌睡,年轻的一对手牵着手,枯槁男人试着与身穿白色运动装的漂亮女孩儿搭讪。托利在这里开始加速。音乐节奏混合着敞开车窗刮进来的风声,让疲劳的乘客们更难抵挡长途旅行昏昏欲睡的感觉。

对于许多流落在外的罗马尼亚人来说,托利是他们与故国维系纽带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当然,他们也可以通过手机和网络联系,但那只能平添乡愁。托利的客户中很多是在葡萄牙阿连特茹的农田上劳作的打工仔,他们一天工作15小时,一周工作7天,没有休息日。有时他们让托利转交包裹,只是为了能够和他说上几句罗马尼亚话,感受一下家乡故土的氛围。

短暂的停车期间,托利只有5分钟时间给油箱加油,15分钟时间吃饭。

过了奥地利之后是德国。

“为什么总是星期五出发呢?”漂亮女孩儿不解地大声问道。这是她的第三次旅程,她在德国南部一个罐头厂里工作,只学会了简单几个字的德语:“泡菜”“红甜菜”“营业执照”。她在生产线上干,每小时8.5欧元,并不是正式员工。她花400欧元在工厂附近租了个10平方米的小房间,还是与另一个罗马尼亚人合租的。不過她知道,这还算是不错的,像她这样的临时工在有的地方每小时只能赚6欧元。

接下来罗马尼亚小巴士准备应对的是德国人,具体地说是德国警察。与匈牙利不同的是,德国人是不能贿赂的。当然,他们有罚款,50欧元,通常不会超过这个数。问题是德国的官员太正直,只有在德国,警察才会在高速公路上认真检查罗马尼亚人的车是否超载等。除了在德国,几乎不会有任何国家的警察会对罗马尼亚人急救箱中用来预防艾滋病毒感染的乳胶手套也要认真查看一番的。

托利并不认为德国人有特别针对他们的意思,或者是故意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只是在做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事情。他们没错,但对托利来说却是不小的烦恼。而在法国、西班牙和葡萄牙,大多数情况下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他们的地盘,他们的规则

算算时间,从匈牙利边境抵达德国帕萨有900公里,开车需要大约10小时,周五早上从罗马尼亚出发,太阳落山时就能到达德国。晚上不太容易分辨出哪些车挂的是罗马尼亚车牌,而且这时大部分德国官员都开始度周末,德国美丽的高速公路上显得格外空旷,不被人拦住检查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等到星期六早上太阳升起之前,罗马尼亚人已经在夜色中穿过了德国。

托利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无论德国人的做法是什么,即使他们自己有时也会打破规则。到周六早晨日出时,他的车简直成了一个滚动着的致命武器,尽管放着冲击力极强的流行音乐,他还是感觉非常的疲累。他说,德国人是对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为了他这一趟跑得值得,他不得不打破他们的规则。“在他们的地盘上,自有他们的规则。”托利是这么评价德国人做法的,这没什么不对,但他有他的坚持,“我有我的生活,我必须得冒这个风险。”他将这看作是一场人生博弈。他希望他的女儿在罗马尼亚好好成长,去上大学,以后住在一幢漂亮的大房子里。如果他按德国人的规则去行事,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

人们也许很少会遇到像维克多·托利这样热情而乐观的欧洲人。对他来说,欧盟不是一个总部设在布鲁塞尔的庞然怪物,而是一个充满了机遇的海洋。当然,如果你没有付出,你可能什么也得不到,但如果你努力了,你就会有回报。

很多搭乘过他的车的人,几年后回到罗马尼亚可能就拥有了一辆大汽车,搬进了一幢大房子,但如果他们不曾离开这个国家去寻找机遇,他们可能永远也不会拥有这些。外出淘金可能会给他们留下很多身体和精神上的伤痛,但他们通过自己的奋斗和辛勤工作获得的财富,没有人能从他们手里拿走。

托利说他对目前发生在欧洲的一些事情并不理解,莫名的敌意,希腊问题,关于紧缩政策的讨论,国家债务,等等。他承认国家之间有差异,但无关公正。“在德国,只要工作就足够了;而在罗马尼亚,人们光工作还不够,甚至努力工作也不一定过上好日子。这就是罗马尼亚和德国的主要区别。”

带着14头猪过法国

一名卡车司机给托利提供了一箱柴油,以前托利也经常和他们做这类交易。这些卡车司机在去罗马尼亚的途中,通过出售柴油赚一些外快。但最近这类交易受到了严密监控。托利在奥弗涅地区的蒙勒邦附近加注了一些廉价油。他没去洗澡,而是进超市买了香水往手臂上喷喷,不料其他乘客也和他一样,搞得他的车里全是香水味,就像盛夏天气里的香水代销店。

托利在法国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他向警察保证,他只是从法国穿过,几小时后就会进入西班牙境内,他们会让他通过。只有一次遇到些麻烦——

前一年的这个时候,他接到在里斯本屠宰场干活的罗马尼亚人打来的电话,老板拖欠并拒付罗马尼亚工人的工资,扬言他们有本事就去法院告他。罗马尼亚人想了个主意,他们决定偷走他的猪。他们做了个超大型的木箱,把14头生猪装在里面,让托利给拖运走。从葡萄牙到罗马尼亚带着这些猪走4000公里似乎太远了,于是他们决定把猪卖给巴黎的熟人。

一对老夫妇坐在托利的小面包客车上。车内的载货空间永远挤满了各种包裹货物。

托利带着这些猪被警察拦住检查,一个宪兵要求出示兽医文件,托利理解他们是职责所在,很配合地出示了送货车辆许可证,并解释这些猪是要带去巴黎的。谁知道这些警察是怎么想的,也許是不喜欢巴黎,也许是不想等兽医部门来人,总之摇了摇头就挥手让托利带着他的猪继续上路。

“这些猪都活了下来。”托利说。

抵达终点站

35小时后,车驶进了西班牙。在经过了毕尔巴鄂、巴利亚多利德、萨拉曼卡几个城市后,小巴士又行驶在了高速公路上。似乎已经没人关心和在乎车子是否会永远这样开下去。在布尔戈斯附近托利睡了3个小时,睡醒后觉得比之前更累,而且右边轮胎每隔几分钟擦过路面标识发出的声音让每个人都吓一跳。

托利回忆起曾经发生的一次事故。开车的是他的一个朋友,在德国拉施塔特附近偏离车道后撞上了一辆卡车,一名乘客当场死亡。10分钟后,一架直升机就来到了事故现场……这位朋友如今在米兰附近工作,他脑袋里至今还留有一块餐盘大小的金属物。

西班牙是旅程中最糟糕的一部分。乘客躺在座位上就好像打了镇静剂似的,到了巴塞尔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能聊的话题都聊得差不多了。这时人们可能会静静地想,这120欧元到底花得值不值,要是坐飞机的话价格也只是翻倍而已。但是对于每小时只能赚2—4欧元的人来说,显然没有选择的余地。

终于到达葡萄牙了!从这时开始,仪表盘上的八个手机都开始响个不停——每个托付托利的客户都知道他会在周日下午到达葡萄牙,他们都关心他们的包裹,或他们的亲戚朋友是否平安抵达。有时候托利得同时与三部电话通话,如果他不回应,人们会更担心,电话会打得更频繁。

把那对老年夫妇和那个瘦小枯槁的男人在里斯本附近的一个村庄放下后,托利开车直奔里斯本,在城市交通大转盘那里,他的客户们正等着接他们的包裹。三四十个罗马尼亚人团团围拢在托利的车旁。他将包裹分发给收包人,然后接收新的包裹,乱哄哄的场面让路人以为众人在争执打架呢,托利不断地解释、再解释。

准备返程

疲劳感渐渐缓解。电话继续响个不停。托利开车去一些小村庄收包裹,还有装满了钱的信封。将剩下的乘客们放下,最后一个小时过得真快。

周日晚上,这段长途旅程在波尔蒂芒结束,那里是阿尔加维附近的一个旅游景点,在葡萄牙的建筑热潮中,竖起了一对难看的高层建筑。托利的母亲就住在其中一幢大楼里。她在酒店做清洁工,每小时5欧元。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回罗马尼亚,她觉得在这里很快乐。

厨房桌子边,托利坐在母亲身边,累得话都不想说。明天早上8点他就要返回罗马尼亚。他是一个罗马尼亚人,但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跨越国籍的欧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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